非锦挪回自己的苑落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额头的汗早已浸湿头发,她却从头至尾都未发出一声痛呼。
因非锦喜静,并无一人侍候,推开苑门只闻清风搅动地上落叶的声音。
她走进屋内,关好门窗后才褪去衣衫。
夜行衣上的鲜血早已干硬,看见那片深黑色的血迹,尹政那双至死都未阖上的双眼便又浮现在非锦面前。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生了火盆,将那夜行衣扔了进去,衣服眨眼间便被火舌所吞噬。
膝盖早已青肿,鼓起一片,非锦褪去衣衫,站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身上的伤。
除了身上几片淤青,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疤,都是在暗影宫时留下的,令人心悸的伤痕与平淡无奇的长相颇有些不符。m.
这残破不堪的身体,哪里像是二十岁女人的身体,更何况,如今这具身体也早已被夺了贞洁,愈发卑贱不堪了。
卑贱!做了奴才!便一辈子要与这两个字离不开关系了!
非锦换上干净的衣衫,躺在床上,刚想闭眼歇息,门却忽然从外面‘咚’的被人撞开,紧接着,小花生那圆滚滚的身子便一下子蹦到了非锦的怀里,肉乎乎的身体正好压在非锦膝盖上,立时让她皱起了眉头。
“锦姨!锦姨!娘听说你受罚了,我和娘还有哥哥便一起来看看你!”非锦忍下疼痛,努力将嘴角扯出一丝弧度:“没事儿。”说完后,回头看去,却见玉箫儿带着小毛豆站在门口,蹙着眉头打量她。
玉箫儿二十七岁,是非然的娘子,夫妻膝下的小毛豆和小花生今年也三岁多了,是对双生子。
玉箫儿当年难产,是赢启将宫内的御医通通请进府内,才保住了玉箫儿和一对孩子的命!因此,对他们来说,赢启是主子,更是恩人!
当年,玉箫儿好不容易从昏迷中醒过来,看着床边一脸担忧无比的夫君,说了第一句话:“我饿了。”第二句话便是:“我想吃毛豆,还有花生。”由此,便是小毛豆和小花生这对兄妹名字的来源。
小花生虽是妹妹,却随了她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哪怕面对冷若冰霜的非锦也从不畏惧,反而十分亲密。
倒是小毛豆,颇像他爹那副内敛的脾气,此刻站在门口,隐在她娘身后,时不时探头偷偷看非锦一眼。
“大嫂,你怎么来了?”非然年岁最大,且最早进府,办事沉稳得力,平素也很照顾他们几个,所以非锦他们几个都唤非然一声大哥,连带着玉箫儿也担了个大嫂的名号。m.
非锦本想下床,玉箫儿却连忙走进来,制止了她,娇媚的脸上有些担忧:“你平素做事如此稳当,这次是怎么了?竟惹了王爷惩罚?”
非锦低头:“昨天出任务,出了些小状况。”
她说的含糊,玉箫儿也就没好意思继续打听,只是叹了口气,半晌才悠悠道:“本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便没再接着往下说。
如花似玉?二十岁,似乎应该是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纪,可是非锦知道,对于自己来说,一个死士,一辈子怕也不会盛开那绽放的花了。
她抬头看向玉箫儿,虽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仍旧那般明艳动人。非然性格虽内敛,却是个疼媳妇的,宠的玉箫儿仍旧一副孩子脾性。
非锦想,也许,这便是一个正常女人的归宿了吧。
玉箫儿没让两个孩子继续打扰非锦,见她并无大碍,随意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小苑内霎时又恢复一片平静。
这样的平静,叫人心安,却也带着一抹孤寂,还好,非锦早已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