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兽神山寂静下来,内城的歌舞升平与山里的黑暗血腥,仿佛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樊梨梨蹑手蹑脚地摸进洗衣房,来到白天的工位,见到被链条锁住的人。
白天众人累得很,好不容易得以休息两三个时辰,都睡得不省人事。
唯独这妇人,早在等待樊梨梨的到来。
撩开妇人散乱蓬松的头发,樊梨梨眼中噙着泪,“您受苦了,应大娘。”
瘦骨嶙峋的应大娘死死咬着唇,以免哭腔惊动了旁人。
她紧紧抓着樊梨梨的手,哽咽道:“我,我家大龙和二虎……”
樊梨梨歉疚道:“我们还没找到他们,屠沉去矿山打探过,但没消息。我也在这里边找了几天,都没瞧见人。”
应大娘激动地摇头,压抑地哭道:“大龙逃脱了,二虎被他们做成兽人,生死不明啊——”
樊梨梨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曾在深坑里见过的无数尸体,眼前不由浮现出应飞虎那张稚嫩又明朗的少年面孔。
应飞虎,被做成兽人了?
应大娘知道时间紧迫,强行压住悲伤,将事情简单道来。
当初,从汉城到沧县后,应飞龙带应飞虎去矿山挖矿,应大娘在外城干些杂活。
矿山给的工钱低,活却重,连应飞龙都干不下来,所以向屠沉写信,决定等开春后凑足盘缠,再带弟弟和老娘一同去州府。
然而,应飞龙虽然表面上看着粗枝大叶,却也有心细的一面。
在沧县待了几个月后,他察觉到兽人可能不是天生的,而是人为,并又发现身边一些工友会莫名其妙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几番深入调查后,他确定四大世家在人为制造兽人,也明白沧县有隐藏的矿脉没报给朝廷,而是私下开采。
一些从外地来,无家可归,没有家眷亲属的矿工,便是被偷偷抓去挖矿,很可能到死都无法重获自由。
察觉这些事的第一时间,应飞龙就想带家人逃到州府,找屠沉等人商量。
然而,县令文志康却先一步发现他在暗查,派人将他们一家三口劫杀。
三人纵然有点身手,数次从战场死里逃生,但这次,整个沧县都是敌人。
一番混战,应飞龙终究败下阵来,虽重伤逃脱,可应飞虎和应大娘都被抓走。
应大娘被锁在洗衣房里,有数不完的脏衣被褥要洗,从一个硬朗霸气的豪爽侠女,变得干瘦如柴,黯淡苍老。
如今,应大娘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两个儿子的下落。
她知道整个沧县一旦封死,插翅也难逃,除非往十万深山里藏。
应飞龙是逃了,还是死了,或者被抓去挖矿了?
还有应飞虎,还活着吗?
距离他们出事,已经有很长时间,应飞龙兄弟俩恐怕凶多吉少。
樊梨梨试着解开应大娘脚上的铁链,却发现锁孔都被熔死了,另一端系在高高的洞顶,根本不可能爬上去解开。
四大世家的人,是打算让应大娘这样的人,永远留在暗无天日的洞中,到死再砍断腿脚拖去掩埋,求一个解脱。
樊梨梨牙关咬紧,滔天恨意在胸中蔓延。
应大娘抓住她的手腕,苦口婆心道:“梨梨,先别管我,一旦我逃了,肯定会打草惊蛇!你去告诉屠四,沧县人全是畜生,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没有电锯这样的工具,樊梨梨根本不可能挣开铁链,只得道:“应大娘,您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们会来救你的!”
应大娘是跟夫婿上过战场杀敌的铁血娘子,纵然被压迫摧残得麻木死气,可心中到底还有一股扑不灭的英勇火焰。
看着樊梨梨,她不由激发出一丝希望来,重重点头。
“我等你们,我要亲眼看见沧县的畜生们,是怎么遭受惩罚的!”
离开洗衣房,樊梨梨且藏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