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崇古提出梨树不结桃的这个说法时,朱翊钧甚至有点恍惚,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费利佩提出市场换技术的时候,出现了决策失误。
因为后世有一个国家,就是用市场换技术,从无到有,一步步的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工业帝国,所以,朱翊钧潜意识里就认为,市场换技术是行得通的,甚至大多数时候是可以成功的。
可是王崇古一眼就看出这个问题的症结了。
技术源头的故意隐瞒,这是必然中的必然,因为只要市场多占据一天,就会多躺着赚一天的钱,在翻译的过程中,只要埋下一些不那么容易察觉的雷,就会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以及技术上的高度依赖。
技术上的高度依赖,最可怕的就是技术付费,成本会因为技术壁垒的存在,而不断地提高。
而技术本地化,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因为这需要匠人,这是最难的,没有庞大的产业集群,想要产生专业的产业工人,是痴人说梦,在技术源头刻意隐瞒的前提下,这些匠人,要完成技术的探索和攻克,真正完全吃下、吃透、消化,并且为我所用。
最后就是残酷的市场竞争,在完成自我生产后,来到了最可怕的战场,真刀真枪的搏杀出一条血路来,要面对的对手是产业更加成熟、成本更低的技术源头的产地,这个角逐是刀刀见血的利益之争,只要输,就是死,之前的所有投入,化为乌有。
而技术源头的生产地,只需要把自己丰厚的利润稍微降低一点,就可以完成绞杀。
这就是王崇古提出的梨树长不出桃来。
王崇古的理论,是完全成立,甚至是无懈可击的,朱翊钧甚至都不知道从何处反驳,他总不能直接摊牌了,不装了,爷是后来者,亲眼见到过这个奇迹,你的理论再完美,实践证明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回到通和宫的路上,朱翊钧逐渐想明白了,拒绝费利佩二世,也没有任何的问题,因为大明的货物,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即便是有过高的贸易壁垒,仍然可以畅通无阻。
大明是贸易强势方。
陈学会带着非常嚣张的语气,甚至是有些训诫的告诉西班牙特使佩德罗说: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国朝强横的时候,即便是做出了昏聩的决策,依旧有可能成功;国朝衰弱的时候,哪怕再英明的决定也会失败。
大明有主动权,就是不答应费利佩的请求,依旧不影响大明朝货物的流通,这就是实力强横,带来的容错。
大明越强,容错越高。
“下章内阁,让六科廊、都察院御史闭嘴,不允许他们谈论这次战略进攻的挫折,朕仍然相信前线军兵。”朱翊钧下了一个很严格的命令,禁止言官对前线战事指指点点。
戚继光、李如松、陈大成、祖承训、马林、王如龙、陈璘、邓子龙等人,是当下这个时代,最能打的将领,他们的军事天赋经过了数年、数十年的检验,而且朝鲜战场上用极其微小的伤亡,打的倭寇丢盔弃甲。
这个时候,对于前线军兵而言,最危险的反而不是倭寇,而是来自后方的不信任。
这些科道言官要说什么,朱翊钧很清楚,蹦不出什么好屁来,明明不懂戎事,就不能学学皇帝的优良品德,不过分过问、干涉。
“下章内阁,朕不要做宋高宗赵构。”朱翊钧紧接着又下了一道命令,这个措辞是极为严厉了。
赵构十二道金牌,把前线大胜特胜马上就要拿下开封的神武后军,叫回了长江南岸,那个时候,岳飞已经带兵抵达了开封附近,金人将领完颜宗弼,已经准备渡河北遁了。
在大军撤回之后,赵构得知前线战况后,又下了道进兵,拿下开封的命令,差点给岳飞气个半死。
朱翊钧不要做赵构的意思很明确,谁胡说,谁就是秦桧。
大明是在南宋灭亡后一百年后建立,中原土地膻腥百年,大明的武圣是岳飞,秦桧那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几乎和通倭一样,是个骂人祖宗十八代的词。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
“仁川,锁钥之地,戚帅在临行前,反复跟朕说,朝鲜战场的总体战略是,义州、平壤、开城、仁川、汉城、忠州、釜山,这是关键战场,而且顺序绝对不能乱,尤其是仁川。”朱翊钧站在堪舆图前,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