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午后。
凉州西部连续下了多日的雪,至此暂歇。
金海城东南的台山中,斗篷般的雪层从山顶一路披到山脚,洗去了大部分杂色。
山腰处,一列队伍如长蛇般缓缓挪移;其中人与马艰难迈步,就像是长蛇翻动的鳞片。
洪范身披厚袄、牵着宾利,走在队伍中段。
在最前方,李家雇佣的人手负责引路;中间则是各家参与会猎的子弟与仆人。
经过数百人的踩踏,蓬松的雪地被踩得严实,正方便队伍最后驮马拉着的马车与板橇通行。
“会猎每年一次,日子不定,但都在腊月初;今年参与的有三十几家,上上下下总共四百多人。”
洪胜同样牵着马匹,步履轻松地解说道。
“这回是李家做东,他们会负责提前选定并平整营地,准备好干柴、火炭。”
“冬猎开始前的几日,受雇的猎户会多次打围,驱赶兽群进入猎场;这第一是保证大家不会空手而归,第二也是防止猎区里有太危险的异兽。”
此时寒风卷过,将人声稀释。
洪平牵着新养的两只猎犬,紧了紧皮帽,一反常态的寡言少语。
“这么大的雪,又是在山中,想来李家要花不少银子?”
洪范自如问道。
身为贯通境武者,又修习的炎流功,他在冰雪中的姿态远比洪平舒展。
“也不太多,大约一二千两吧,主要是雇佣的猎户和民夫,还有准备的彩头。”
边上,一位留着络腮胡的矮壮青年回道。
“参与会猎的都是城中乡里各大家族最出挑的子弟,彩头若是太便宜,就弱了轮值东家的体面。”
“以这些年的惯例,会猎都是三姓做东。”
他名叫洪赦,年纪二十二,贯通境十二道正经修为,是洪家年轻一辈中仅次于洪胜的佼佼者。
洪家此次总共来了十人——四位洪姓,还有六位仆役。
其中年长的三位都可谓出挑,唯有洪平靠的是出身,在众人眼里算是个饶头。
“会猎这个事传了有数代人了。”
洪胜接回话头。
“我听说以前蛇人占上风的时候,每起兵灾,族里就要安排老弱出城进山,日子艰难时多要靠打猎维持,所以会猎也有纪念的意思。”
他说着瞥了眼前后绵延出数百米的队伍,看到众多健马与毛皮发亮的猎犬,以及最后那十几辆捂得格外严实的马车,复又发笑。
“当然,说是纪念,实际上更多是交际游乐——年年有这么一桩事,金海里外各家的交情便不至于淡下来。”
他收回目光,话语里的笑意淡了下来。
“这钱花得是很值的。”
洪范接口道,洪赦同样点头。
冰刀般的绕山风再次呼啸,在三位炎流功有成的青年高手身上碰壁数次后,死命逮着唯一的内视境欺负。
洪平微微瑟缩,将猎犬牵得更紧。
他的第一道正经已经打通八成穴道,最多再过月余就能抵达贯通境。
按说以刚满十六的年纪,天赋不差。
然而好差本就是比出来的。
就在大半年前,洪平还能在族学中以武道睥睨洪范。
但现在看着洪胜、洪赦对后者的平等态度,他便明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有多遥远。
或许还会更远。
顶着风压,队伍越过山脊。
洪范运使真气驱散迎面冰流,陡然听到前方传来惊呼。
他侧过视野,看到隔着谷地的对面山上有暴风卷着大雪片子翻滚驰掣、排山倒海。
一眼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