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江陵府,荆南节度使署衙,哦不对!在张鉊加封高从诲为荆王之后,这里已经改名为荆王宫了。
不过获封王爵,并没有给高从诲带来多少喜悦,他正在为南平的未来而担忧。
严格来说,高季兴、高从诲父子的南平并不能被算为十国之一。
因为这两代高赖子从来都未称孤道寡过,他们一直正忙着满世界称臣捞好处呢。
天下诸国中,也唯有南平以及割据泉、南(漳)二州的清源军没有称过王。
此时李璟还正在准备册封留存效为清源军节度使,所以目前来说,南平就成了唯一。
正因为这份唯一,使南平存在的基础并不是很牢固。
这在以前,高从诲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不管是李从珂还是石敬瑭、石重贵父子,乃至刘知远,高从诲都不认为他们能成什么大气。
中原之地,历经十数年战乱,人口凋敝,经常数个州县十几里没有人烟,整个河南之地的人口,已经锐减到三四百万。
加上契丹的威胁和中原皇帝越来越摆不平国中节度使,导致根本就没有能力来威胁南平的存续。
但是当张鉊入了东京后,一切都变了,高从诲从张鉊的身上,嗅到了极为不寻常的气息,这也是他冒险派儿子高保融去东京朝见的重要原因。
一是去表示彻底的臣服,二是让高保融去观察一下中原气向和张鉊的为人。
而高保融回来将见闻一说,高从诲的心都凉了。
河西兵马骁悍自不必提,身为天子的绍明天子张鉊气度恢弘,为人有远见。
其大修宫室不用公帑,征发百姓服役没有死多少人不说,还能得到交口称赞。
身为天子,常服不过四套,嗜好吃牛肉的他,到了东京开封府三年来,竟然一次牛肉都可以不吃。
同时还知道兴文教,入主中原之后,没有急着搜刮百姓,而是先定制度,奖忠义,用极高明的手段收节度使之权。
这哪是从河西边荒之地来的蕃贼,这是大朝皇帝的路数啊!
自从高保融回来,又处处流露出对张鉊的崇敬之情后,高从诲的病情,就越发的严重了。
南平国小力弱,又处于交通要冲,中原出了这样的人主,那南平国的生存空间,必然也就没有了。
高从诲用尽全力吸了两口气,但胸口的气闷仿佛一点也没消减,反而因为这一次过于用力,而开始一阵阵的头痛和心悸。
从落下这病痛两三年来,高从诲的胸口就没有一次轻松过,胃口、体力和脑力也随着疾病的发展,开始飞速衰退。
他这是典型支气管炎发展成了肺气肿,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要是在后世,以高从诲的地位,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在此时,荆王宫的医士只能诊断出高从诲患有气疾,心肺等脏腑已经有所损伤,但没有可以治疗的药物和手段,属于完全无解的绝症,高从诲随时可能因为酸中毒,而一命呜呼。
自知命不久矣,可烦心事还不少,接班人三子高保融看着就不是个能守住家业的,他最喜欢的第十子高保勖则更加糟糕。
这倒不是说高保勖没有能力,恰恰是因为高保勋有那么点能力,从而导致他一直有种小小的自信,以及对保住高家家业,有很深的渴望。
这就不太好了,南平胳膊拧不过周国的大腿,不识时务的话,那就不是家业保不保得住的问题,那是家人保不保得住的问题。
高从诲正要呼唤侍从端来用蕃荷菜(薄荷)调制的药汤,这种药汤能让他的心肺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治病是不指望了,但能给一种轻松一些的假象。
可是他还把话说出口,殿门猛然间就被推开了。
敢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推开他殿门的能有谁?当然是他最喜欢的十子,南平人称万事休的高保勖。
高保勖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髻流水般往下落,青色圆领袍已经完全被浸透,看着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