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效心中一寒,站在尸体旁边没动。
这妇人年岁不大,面黄肌瘦,两颊凹陷,脸色铁青,身上还穿着夏天的衣衫。
竟是活活冻死的。
她继而抬头,通过朦胧黑纱,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一层黑雾。
更让人心惊的一幕,近在咫尺。
林效此刻才明白,为何进城后会听见那些痛苦的呻吟。
街上没有强壮男子,大多数妇女儿童都蜷缩在角落,或在已经空了的店铺里席地而睡。
地面满是碎掉的残渣,食物衣服药材,还有带血的木棍铁锹。
不难想象街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为了活命而大打出手,自相残杀,这戏码并不稀罕。
现在的燕城,和一座死城没什么两样。
她眯起眼,看不清更多细节。
正是看不清,反而不敢看清了。
自津南一家独大,号称治下百姓皆安宁,便是如此安宁的?
她长在避世的榕县,后来到了繁华的京城,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疾苦景象。
林效感觉自己的手脚开始僵硬,血液开始逆流,凉意遍布全身。
雪太厚,甚至不知道雪下还有多少尸骨被掩盖着。
可能是谁的儿女,可能是谁的好友,可能是谁的双亲。
她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陈三可不管她看见了什么,只管把她往外推:快走,往前边走有家客栈。
看这两个匪徒对燕城的熟悉程度,必定不是头一回来。
她边往外走,边小心开口:这地方好骇人,是打仗了?
陈三切了一声,踢开挡路的尸体,大刀架在肩上,话语间的不屑快要溢出了:你个生在贵胄人家的娘们知道个屁?问那么多做什么,走你的路,敢坏了我们的好事就让你变得和他们一样!
她便不再多问,等到了客栈,原以为也会和途径的那些店铺一样,没成想客栈里竟然还有人。
而且这伙计的声音听上去结实有力,不想挨饿挨冻的样子。
客官们住店?燕城如今就咱青叶客栈一家还开着,已经没有厨子了,只能提供您上等厢房。
陈三大刀一挥,指着那伙计破口大骂:连你陈三爷爷都不认得了?
噢哟,是您来了,许久不见,小店还要多指望您照顾呢。
林效安静待在一旁,觉着这小厮不像真和匪徒有多熟稔。
可燕城如今萧条,假如客栈不是因为和匪徒有牵连,那么是谁在保它呢?
您看要几间房?这位姑娘穿着华丽,想必是位贵人吧。伙计凑近过来想拉客,被陈三挡了回去。
伙计嬉笑几声:二层有贵人住着,不如几位就屈尊住三层吧,既然是道上的兄弟,就不收钱了。
最后,他们要了一间三层的厢房。
林效走上楼梯,目光游离在店内的陈设上,借着天光还亮,她大概能看清店内布局。
店面不大,一层用来接客,二层三层是厢房。
他们要的房在最高处的三层,可诡异的是,在人人惶恐的燕城,二层的厢房里居然都亮着灯。
林效在拐角处顿了顿,往二层深处看去,确定了每一间都有人住着。
什么人会在燕城的废墟中住着唯一完好无损的客栈?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客栈的人。
三层则都灭着灯。
陈三踹开房门,把林效扔到床上,然后让身边的小弟拿着药包到厨房去煎药。
林效拦住他,看上去害怕得结结巴巴:这,这药可不能随便煎,况且不懂煎药的人更不知道一次该煎多少剂量,我,我必须得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