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从阿吉开始讲起。
他们到齐安城开会,路上遇到了一个叫阿吉的孩子,跟着他去了他们村子。
本不应有水的地方突然发起了洪水,阿吉绝望地想要找到自己的爹娘,但即使找到,要把他们带出去也是难题。
父亲瘫痪,母亲也有病,他自己还是个瘸子,而洪水,近在眼前。
当然,那时候许问也跟在一起,但阿吉的父母并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这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渺茫希望,而他们更在乎的,是不要拖累自己的孩子——即使在此之前,他们早已为这个孩子呕心呖血,几近倾尽一生。
阿吉回到家中,只看见爹娘的尸体,以及临终时传达给他的心意。
“他爹娘自杀了?”听到这里,景晴惊讶地连咳嗽都忘了,微微睁大眼睛问道。
“是。”
“就为了让他活下去?”
“是。”
景晴不说话了。片刻后,她的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藤席外面。
许问继续讲。
然后他发现,景晴确实是知道郭安的腿怎么断的。
所以当事情与余之成产生联系的时候,她明显更加关注;而当它继续进展,最终余之成被严查伏法,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带走,她的唇畔露出了笑容,畅快而肆意。
“所以,仰天楼是真的很美、很壮观?”听完许问的讲述,景晴眯着眼睛问道,有些向往的样子。
“是。之后郭师傅给我详解了仰天楼技艺的各项细节,它比外表看见的还要高明。”许问道。
“讲给我听听。”景晴不容置疑地说。
这可全部都是专业内容,外行人很难听懂的。
许问扬了扬眉,没有拒绝,选了个点开始讲。
这样干讲,不配实物和图形,其实更难听懂,景晴仰躺在床头,眼睛微闭,似听非听。
许问讲到拼合柱,景晴的唇角突然微微一挑,再起泛起一个笑意。
“怎么?”许问留意到了,停声问道。
“这是我跟他提过的。”景晴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朦胧地看向前方,有些高兴的样子,“建进士牌坊的时候,要用两根大柱,于是他们去砍了两棵树。我跟他说,这样感觉不妥。
“咱们白临乡确实山多树多,不缺木头。但是一天不缺,两天不缺,十年二十年呢?十年树人百年树木,这样无休止地砍下去,总有一天无木可用。
“再者,我还发现一件事情。老树盘根,树根能锁住水土。白临乡之所以树多,是因为水土丰沛。但树少了,树根也少了,水土也会少。接下来树越少,水土越少,最后白临乡终将陷入一片贫瘠。
“所以我问他,有没有不用、或者少砍大树,又能撑起梁柱的方法。”
她眯着眼,吐出了三个字,“拼合梁,这就是他告诉我的结果。”
许问看着景晴,像是这几天来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前面的引水渠也好,进士牌坊也好,体现的只是一些技艺方面的东西,表示这女子有一些工匠方面的天赋与才华。
但对拼合梁的建议,包括关于水土流失方面的预见与改善,这实在太跨越时代了,完全不像是这样一样乡村妇女能想得出来的!
刚刚说完,可能是因为嗓子的震动影响了气管,景晴又咳了起来,比之前咳得更厉害。
藤席被掀起来了一点,两张小脸探了进来,一起担忧地往里面看——却并不敢进来。
连林林的目光也很担忧,从这剧烈的咳嗽里,她听出了一些异样。
她站起身,问道:“有药吗?我去帮忙煎一煎。”
景晴一边咳一边摆手,等咳到一定程度,她才笑着说:“哪有药,哪买得起?”
病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或者很少吃药?
难怪会恶化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