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许问正心平气和坐在平镇一间大房子的正中央,全心全意做着手中的工作。
他身边围满了屏风,屏风前是更多的摄影机和反光板——经过特别设计,绝对不会让他有任何不适——屏风后站满了人。
这些人全部都安静着,很少交流,就算偶尔说话也是轻声而简洁,唯恐打扰到了里面的人。
他们无比专注地看着门内人的工作。来此之前,要是有人跟他们说他们会一起站在这里,像学徒一样,学习这么一个二十多小年轻的技术,他们一定会翻你一个白眼,冷冷告诉你你真的想多了。
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事实就是,他们现在就站在这里,屏息凝神,专心致志,有些人还一边看,一边还不由自主地在身上比划,细细揣摩。
站在这里的不仅只有木雕方面的,还包括了其他几乎所有门类的大师。
对,全是大师,没有足够的水平,甚至没资格挤在这屏风后面,没看见门外院子里还站着许多人呢?
当然,没有足够的水平,木工以外的门类也没法从许问的工作中看出更多的东西。
只有到了一定的层次,才能如此触类旁通,感受到统一的东西。
此时,许问正在使用平刀。
平刀刃口平直,主要用来铲平木料表面凸凹不平的部分,让它们变得更加光滑。
而此时,许问在用它“凿大型”,也就是雕刻塑造比较大的形状。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刚劲有力,极其果断。每一刀落下,就有一大块废料随刀而落,露出下面的形状。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他最后雕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光这动作,就已经别具一种美感了。
武斯恩想得很周到,厅堂外面院子里的人看不见屋子里面的情形,他就设了块大屏幕,专门提供给这些进不去大厅的内行人讨论。
大屏幕前有一个年轻人正在探头张望,看见许问的动作就说:“怎么有点像画画?”
“本来就是互通的。”旁边一个中年人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奇怪怎么被这么一个愣头青混进来了,“雕刻的刀法,就是绘画的笔法。看这转折、顿挫、凹凸、起伏……真是,太美了,太美了……”
年轻人左顾右盼,一群人都在摇头晃脑,看着奇怪又有趣。
一个老木匠师傅趁机小声教育自己的徒弟:“看见了吗,这就是雕刻。雕刻时,刀法就如笔法。雕刻的过程,就是你在木头上做画的过程。所以运刀的时候,绝对不能畏畏缩缩,小家子气!”
徒弟跟鹌鹑一样连连点头,但师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越说越气,继续批判,“想一想你上次刻的那样子,那叫画画吗?那叫描红!要放得开,大大方方地去做!”
“我也想啊……”徒弟小小声地说,挺委屈的,“但木头不行,一刀过去遇到一个节疤,一不小心刀就歪了,还把旁边的给切断了。我也想快点啊……”
“这就要熟练了,还要专心。搞清楚木头的情况,每种情况有不同的应对方法。放得开不是让你乱来,是游刃有余!”
这老师傅个人技术可能不错,但肯定不怎么会教徒弟。
旁边的人听见了他的说法,都在皱眉。
这徒弟听上去基本功都不够,师父现在就教他雕刻显然有点拔苗助长了。
徒弟刚入门,肯定要反复磨练基础刀法,要熟悉各种木材的各种不同情况。
连这些还没有掌握就贸然上手,怎么可能游刃有余,怎么可能放得开?
不过说来也是,这些基本功都要反复上手磨练,才能形成坚定的手感。因为木头这样的原材料毕竟跟制好的纸不一样,情况更丰富更复杂更未知,遇到的意外情况会更多。
在足够多的木头上下过足够多的刀,有了足够多的经验,才能对很多事情有把握,知道遇到的时候怎么应对,而更进一步地,有余裕去实现自己的想法。
这些全部都需要累积,就越发让人觉得,许问这么年轻,究竟是怎么做到这样的?
看他这个样子,俨然已经经过了千锤百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