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打开的是一个斗方,上面两个大字:天地。
连林林坐在他旁边,本来正准备自己去箱子里拿一个卷轴来看,稍微偏头,看见这两个字,轻轻地“嘶”了一声。
斗方是方形的书画裱式,正方形,比较小,通常只有一尺到一尺半的大小。
现在他手上这幅斗方更小一点,只有一尺见方,通常称为“小品”。
这么小的尺幅写这么“大”的两个字,通常会有一点盛装不下的感觉,就像小脚穿大鞋,很不合适。
但这幅小品却完全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许问一入眼,就只看得见上面的两个字,完全不会留意到它的尺幅是大是小,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所有的目光,都被这两个字吸引了。
天横于上,肆意洒脱,变幻不定;地平于下,安稳平和,满是生机。
两个字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各自契合文字的本意,但又不会让人觉得是分割开来的两个部分。
它们相互承托,配合得天衣无缝,仅仅凭着小小斗方上的两个字,就让许问仿佛看见了这一天一地,更看见了书写者心中的沟壑!
这得看过多少天地,有着多么宽广的心胸,才能写出这两个字?
许问注视着它,整个心神都被这两个字慑住,浑然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身边坐着的是谁。
这一刻,他眼里只有这两个字,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左下方的铭记上。
“拙拙真人。”看上去像个道士的名字,很陌生,许问确定自己以前没有听过。
他又看了一会儿,目光才恋恋不舍地从这幅作品上移开。
连林林一直安静着,也紧盯着那幅字,一声也没出。
许问伸手去箱子里拿下一个卷轴,她的目光也满是期待地跟着投了过去。
下一幅作品出现在眼前,许问眼睛一亮,唇畔露出微笑。
这是一幅画,画的是山村一角。
这里刚刚下过一场雨,到处都是湿润的痕迹,空气里也好像充沛着水汽一样,沉甸甸的。
村后山前有一间屋,屋后围栏养着鸡,鸡毛好像也被淋湿了,耸拉着。
仔细看就会发现,鸡圈角落的鸡窝旁边有几根毛,还有少许的血,仿佛刚才少了一只鸡。而鸡圈外面有个夹子,夹着一只狐狸,狐狸嘴边同样有几根鸡毛,暗示这就是罪魁祸首。
但再仔细一点又会发现新的东西,鸡窝旁边并没有狐狸的脚印,却有几个人类的,与捕兽夹旁边的脚印一模一样。显然,狐狸是无辜被嫁祸的,真正的凶手是其实是人!
这画一层套一层,仿佛讲了个故事,生动极了。
“怎么偷人家家鸡呢?”连林林愀然不乐,扁着嘴说,“偷鸡还嫁祸给人家小狐狸,不要脸!”
许问一点也不意外她能看出来,点头说:“的确可恶,不过画得真生动,很有趣。”
“这倒是。但是是偷人家家鸡耶!”连林林先是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愤愤不平,“养鸡很不容易的,还有很多人家养鸡就不像咱们一样是为了吃,是为了拿出去换点钱,买布买盐买?药,很重要的!”
连林林越想越气,开始炸毛,“偷人家鸡,缺德!”
她气鼓鼓的样子很可爱,许问笑了,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气了,只是一幅画而已。没准这画画出来,就有人留意到了,不再上当了呢?”
连林林头发被触到,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她的气势弱了下去,哼哼唧唧地说:“说得也是……”
她的脸有点红,不自在地左顾右盼,目光落回那幅画上。
画上空白处有题记,她突然定住视线,有点意外地道:“拙拙真人,这幅画竟然跟那幅字是一个人作的!”
许问被画面吸引,完全没留意到作者,这时跟着看过去,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