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搬了把椅子,坐在许宅后院小门外的河边,静静地看面前的一块黄腊石。
这是外面,不属于许宅范围,空气的质感也完全不同。
微微的风在他身边流动,带来河水的腥气、夹竹桃的幽香与远方的烟火气,满溢而出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
这不是许问上次买下来一起带回去的,而是孟平单独给他的一块。
黄腊石的主要成份是石英,质地非常坚硬致密,表面常常呈现油状腊质,最常见的就是黄色。
它以明黄色为最佳,其余蜡黄、土豆、鸡油黄、蛋黄等等也都是不错的颜色。
最优质的黄蜡石名叫冻腊,通体润泽的黄色,非常细腻,举起来可以看见光透石心。
这种品质的黄蜡石,甚至可以与印石之王田黄石媲美。
但冻腊少见,大部分黄腊石都比较粗糙,与其他石质混杂在一起,常常作为园石存在,少部分能成为料石。
许问上次带回去的那一块个头比较大,品质不算特别好,不过处理之后也可以有其他用途。
而眼前这块,是正宗的明黄冻腊——黄腊石中最上等、最珍贵的一种。
这么好的上品黄腊石,却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黑色的石皮渗进了石肉里,与它交错在一起,混杂得难舍难分。
整块脑袋大的石头,黑色与黄色大概五五开,令人非常纠结。
昨天许问学完孟家二十四雕的最后四种,孟平就把这个交给他,说这是给他的作业。
他让许问明天不要过来了,就在家里用全部的十二种石雕雕工,将这个黄腊石雕成一个摆件,雕好之后再过去拿给他看。
无疑,这是对二十四雕的一次验收了。
这是一项很有难度的作业。
在一件作品上用尽全部十二种雕工其实并不难,往上堆就行了。但是孟平给他的这块黄腊石显然别有用意。
这块黄腊石看似杂乱,但并非杂而无序,甚至杂得有点巧妙。而中间嵌入的黄腊石本身就是珍品,显然孟平要考校的不仅仅只是雕工,而是在特殊情况下,如何应用自己的雕工,达到更好的效果。
很有挑战性,许问很感兴趣。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静静地看着这块石头,良久地看着,仿佛要用自己的一双肉眼,看进它的中心去。
他坐着的是一张酸枝木摇椅,明式精品,线条简洁流畅,角落处有花草纹的雕花,精致大方。
现在他不缺钱,因此也没想到要卖掉它。
上次卖那四把椅子只是权宜之计,解眼前的燃眉之急用的。没道理修好了许宅,把里面的东西全卖光了。
酸枝木的椅子看着很硬,坐起来却很舒服,它的每一道曲线都贴合人的身体,把肩、背、腰、臀等各个部位全部承托得好好的,摇动的速度与感觉柔顺又不会过度灵活,悠悠然极为舒适。
许问缓缓地摇着,盯着那个黄腊石看了很久。
黄腊石坚硬,石皮较软较脆,两者的质感完全不同,交织得却又非常密切,很难找到下刀的空间。
用它制作石雕摆件本身就很难了,更何况要应用全部的十二种雕工。
许问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目光不知不觉移到了手边的椅子扶手上。
扶手本身没有花纹,只是用酸枝木弯折出一个极其优雅的弧度,自然地向前向下延伸,然后落下。
制作这扶手的木材似乎并不完美,有一处小小的瑕疵,像是一个木疤。
制作它的匠人顺着这道疤,随手雕了一片木槿花的花瓣,与下方扶手尽头处的那一朵完整的木槿花相映成趣,简洁的椅子扶手仿佛也因此生动了起来,趣味盎然。
这把椅子是他从四时堂搬出来修好的。
许宅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四处都有雕刻。
檐上有脊兽,檐下有瓦当;椽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