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倚在车边,远远看着阎匠官跟那个人说话,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
准确地说,那是个少年,大约十五六岁,跟现在的他差不多年纪。
他穿着杂役的粗麻布服,打着绑腿,穿着草鞋,头发乱糟糟地在风中散落着。
但许问仍然一眼就看出来,他绝不是普通的底层人民。
他的行为举止、他的发质、他的牙齿、他的皮肤……所有的这些都必然是要经过充分的保养才能变成这样的,那必然是个长期的过程,必须要一个很大很好的环境才行。
别的不说,光是他正在摸自己脸的手指,光滑细长,只在指尖和指关节的某些位置有一些薄茧——那不是劳作,而是长期写字弹琴磨出来的结果。
这个少年的来历绝对不一般!
过了一会儿,阎匠官转身走了过来,对着许问摇了摇头:“他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背对着那个少年,向许问眨了眨眼。
许问扬眉,迅速看出了他的意思。
“那要怎么办?”他问道。声音不高不低,但正好能让不远处的那少年听见。
“我也不知道。他连自己从哪里来都不记得了,咱们明天就要离开晋城,也没时间帮他打听啊。”阎匠官苦恼地说。
您老演技真不怎么好啊……
许问在心里腹诽,但表面上还是很配合:“那要怎么办?要问一下他的意思吗?”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少年已经走过来了,一听这话,他马上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喜道:“既然这样,那不如让我跟你们一起上路?”
许问看向对方,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这话是当真的吗?
先不说是不是撞了人就要对他负责什么的,这年头对人员流动/迁徙管得非常严,进城出城都要检查,怎么可能说跟着走就跟着走?
这少年是真的什么都忘了,还是连这个都不知道?
车夫反应有点慢,直到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急得大叫:“不是我撞的他!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跑出来摔在地上的!而且他跟我车还隔着好几尺呢!”
他一边说,一边指手划脚。许问顺着他的手势看了一眼,黄土路上留有痕迹,的确跟他说的一样,人体摔落的位置跟车轮的正前方隔着至少两尺半,这个距离别说撞上了,连冲击力都不会有。
阎匠官也往那边看了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让车夫安静。
车夫愤愤不平,但还是依言闭了嘴。
“我们要明天才会出发,现在另有事情要去做,你是……”阎匠官和善地问他,这意思竟然就是真的要带他一起走了。
这位老爷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被人这样碰瓷也要上当?车夫不可理解地看自家主人。
“……我跟你们一起去!”少年犹豫着打量了一下他们,下定决心道。
“行,上车吧。”阎匠官微微一笑,转身邀请。
少年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果然上了车。
他上车的姿势很熟练,进车厢之后端正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温文尔雅。
许问收回视线,正好与阎匠官对视,两人对视一笑,也上车了。
少年坐在马车一边,许问和阎匠官坐在另一边,比较靠近案桌那边。
两人既没有盘问少年的姓名来历,也没有自我介绍,而是凑到桌子旁边,继续讨论之前的东西。
少年端坐在旁边,目不斜视,但明显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听着听着他就皱起了眉,想了一想,问道:“打扰一下,听你们口音并非本地人,请问老家在哪里?”
许问会说两种话,一种是普通话,跟这个世界的官话比较像,某些细节发音有些不同,对这里来说算是有口音的官话。另一种是于水县的本地话,吴音的一种,是这个身体自带的。
阎匠官从一开始就说的是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