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刚刚松了口气,又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心悬了起来。
不是旧识,也不知道这少年长相,但却知道他的名字?从哪里知道的?知道的是什么?
他心里满腹狐疑,也不敢说话,只敢站到一边,小心觑看张总督的表情。
张总督脸上一开始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如即往的深沉不辨喜怒。但渐渐的,他眉峰挑了起来,聚往中间,越聚越拢。最后,他紧紧皱起了眉,明显极不满意。
“大人缘何不悦?”邓知府小心收敛起喜色,轻声问道。
“太粗糙了。”张总督盯着许问的手又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扔下了四个字。
邓知府一愣,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许问,渐渐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首先,许问做事远没有岑小衣那么“规矩”,周围的东西摆得有点乱,地上桌上的木屑刨花也没有收拾,四周的环境是第一个“粗糙”。
第二个粗糙是他做事的手法。
他现在跟岑小衣的进度一样,都是在做木雕。
岑小衣全神贯注,精雕细琢,每一分每一寸都有讲究。
许问专注够专注,但大操大办,木雕雕得像泥塑一样,厚涂重抹,仿佛只重面块,不讲究细节。
邓知府看着看着,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远处木台上摆着的模型。
那个原型他也是看过的,上面的雕塑非常精美,细致入微。
刚才单只看岑小衣现在雕完的部分,他就大概能想出最终的结果,只要能顺利完成,应当跟雕刻的原型差不多。
但许问这个……差得也太远了一点吧?
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就一扬眉头,露出了笑容。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相反,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周围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前前后后若干道目光落到他身上,许问一直毫无所觉。
此时,他的视野里如同一团厚厚的乌云压了下来,把他的世界压缩到极其狭窄的范围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的这座模型。
他一早画好的图纸已经扔到了一边,被很多刨花木块压住,很久没有拿出来看了。
但它依旧存在,存在于许问的脑海中,清晰可辨,每一个细节都很完整——只是跟它最初的样子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
拜进连天青门下学习木匠以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手上的木料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脑海中的木雕仿佛与世界融为了一体。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他要怎么做,他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