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东西被弄坏,是咱们库管的责任,也是我管理不善,跟你没有关系。但你伸手一修,就把担子揽到自己身上来了。”
丁令端着茶,语气诚挚,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这是修好了,万一没有修好呢?万一这事另有蹊跷呢?你伸伸手,很可能就伸进了浑水里啊。”
许问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静默无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丁令以为他年轻人气盛接受不了,接着又说:“当然,你今天修好放样,帮了老哥的大忙,老哥我也是真心感谢。但文物这一行,水真是太浑了,很多事情根本没法按常理计。你身处其中,一定要万事小心。”
许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涌动的情绪,点头道:“嗯,谢谢丁哥,我知道了。”
丁令盯着他看了半天,确认他是真的知道了,身体往后一靠,笑了起来。
“你丁哥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本事没你大,再加屁也不懂,真心吃了不少亏。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自己吃亏的教训。《资本论》里说,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文物这东西,看着不起眼,那利润何止百倍千倍?”
龙井茶香四下飘溢,牵萦在空气之中,屋角还有一丛兰花静静盛开,兰香与茶香围绕着丁令淡淡的话,让他脸上的苦笑与自嘲更加清晰。
这时服务员进来上菜,丁令起身殷勤招呼,那神情只是一闪而逝。
等他坐下来的时候,许问端着茶杯站了起来,诚恳地说:“丁哥,多谢你。”
他不是没经过事的象牙塔小孩,所以他格外清楚丁令这番话有多难得。也许他是看在骆一凡面子上才这样说的,但这话已经说了出来,就是拿他许问当自己人了。
丁令咧嘴笑了,他同样端起杯子向许问示意了一下,以茶代酒吃了许问这杯敬,接着张罗说:“吃吃吃,这个手撕青鱼跟别家的不一样,嫩得很。”
在场三个人都是同一行的,吃吃喝喝,话题就不免围着这事打转。
“小许跟骆老认识,是传委会的事吗?”丁令早就换了酒,还要让许问也来,许问说师父不让喝,还是喝的龙井。
“是啊,我老头子现在除了这个,还忙活啥?”骆一凡笑着说。
“百艺集还是千工密录?”丁令对传委会的事情也颇为熟悉。
“百艺集。”骆一凡没有说话,还是让许问自己回答的。
“……难得难得。”丁令瞬间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
接着他又向骆一凡端起了杯子,笑着说:“骆老,您看……”
“你不是瞧不起民间技艺吗?”骆一凡根本不接他的话,瞪着眼睛说。
“我哪敢瞧不起啊!”丁令叫屈。
骆一凡冷笑看他,也不吭声。
“我还真不敢瞧不起。骆老你知道的,最早撑起各博物馆专业修复的,可不是什么科班出来的大学生,都是传统出来的那些大师。”丁令无奈地解释。
“没有这些大师,就没有现在的文物修复行业,这是真的。但这以外的一些真是……”
丁令摇摇头,举了个例子。
万园博物馆有微博,经常会对外公布一些信息以及科普方面的知识。
有一次他们发布了一个文物修复的视频,修复的是个瓷杯。当时一个小小的薄瓷杯碎成了三百多片,修复难度相当大,博物馆把它们当成了一个成果展示出去。
结果一个民间组织找上门来,说他们修复的胶用得不对,必须用另一种民间修复约定俗成的材料。那种材料更持久更牢固,修好的杯子能正常使用,滴水不漏。
一开始,博物馆还在耐心地解释。
他们当然知道有更牢固的粘胶,工业用胶多的是这种的。他们选择那种是因为当今修复要求——所有修复用的外来附着物都不能是永久的,必须有办法使其剥离,只留文物本来的部分。
民间常用的那种胶在功能上的实用性也许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