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丧委员会派来的不是生人,是胡玉香的同事,胡友邻叫他王叔。
原本两家住隔壁,后来胡友邻他爸爸因公牺牲,淹死在化粪池里,胡玉香受到舰队领导关怀,给分配了更好的房子,两家就分开了。
老爹死的时候,胡友邻还小,就记得王叔帮着忙前忙后的,胡玉香死了,还是王叔出力。
王叔五十岁冒头,身高体健,肚子刚有鼓起来的想法,但还没来得及实施,头发略有斑白,但发际线暂时无忧。
他看着眼前跟自己个头仿佛的青年,发出长叹,转眼这么大了。你妈这些年不容易啊。
胡友邻盘踞床上,手抓床沿,严密监控着外面的情况,生怕漏掉父慈子孝的蛛丝马迹。从小别人就说他跟他爸长得不像。
要不你尝试着套他话,我老觉着不得劲,心里,就这,有个疙瘩。你懂我意思。胡友邻抚摸着自己脾脏位置,我爹妈都死了,可以说实话了。
墙上一行白字:你百分之百是咱妈亲生的,勿虑。
有这么让人勿虑的吗!
爷俩唏嘘半天,尬聊了一会儿。
友邻呐,换身衣服,去送送你妈。老王瞄了一眼胡友邻,秋裤老头衫,头发一拃长像个鸡毛掸子,眼珠子肿得跟水发海参一样。身上倒是出人意料的没有宅男味儿,局部甚至有搓秃噜皮的迹象。
去捯饬捯饬,精精神神的,你妈泉下有知也放心。
明明扮演的胡友邻失魂落魄,对王叔那点言听计从与孺慕之情拿捏的很到分寸。他(她)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出能出门见人的衣服——他考大学失败那年,他妈给他买的进厂面试用的一身正装。黑衣黑裤黑皮鞋,丧事穿正合适。穿戴整齐,头发斜斜一分。
别说,胡友邻隔着屏幕看着穿衣镜前的自己,玉树临风,我见犹怜。
胡友邻(明明)跟王叔出门,上了一辆车,升空而去。
言多必有失,车里的胡友邻(明明)眯着眼假装养神。
画面全黑。
嗯?胡友邻在百无聊赖中终于发现不对,你遥控着我,跟王叔走了,你哪去了?
这是个被忽略的细节,那痰盂脑袋机器人呢?
离那么远怎么还有信号?你是不是彻底转移到我脑袋里去了?
明明毫无前兆坐在了颅内胡友邻身边。
吓死我了,下回出现前能不能给个渐入特效?
我在你的口袋里。
几个意思?
就昨晚,我吃完饭就把那机器载具拆了,把我的计算核心重新封装了一下。现在我外观看上去是一个比较普通的电子设备。明明比划了一下大小,就是你看不到直播,吓得要死的那段时间。
你就不能睁开我的眼,拿出来给我看一眼?换了旁人,都听不懂这是哪条道上的黑话。
明明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怎么变笨了?一定是你传染的。
屏幕重新亮起,胡友邻从胸前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有个屏幕,上面显示着当前时间,背景是一个美女,气质忧郁,冷艳可人。
旁边王叔睹物思人,你妈年轻时候,哎拍拍青年的膝盖,欲言又止。
那是我,不是咱妈。明明向胡友邻解释。
胡友邻侧目,你是不是多少沾点变态?
怎么了?明明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想美美的,谁愿意长得跟个痰盂一样?你也不愿意,对吧,将心比心。再说了,哪有家用机器人整天跟着主人到处跑的?你早晚得上班去。我又不能不跟着,只好出此下策。
那是我爸的电子相册吧,供在我妈卧室那个,寄托哀思用的。你觉得你入替那玩意合适吗?胡友邻头发都支棱起来了,满脑袋青筋暴露。
大小正合适。明明自知理亏,歘一下消失了。留下胡友邻在那气抖冷,跟自己较劲。
车子已经通过了酉舱段和戌舱段之间的甬道,穿行在戌舱段。这里是军事区。酉三十二区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