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好睡。
睁开眼,窗外夕阳正红。翻身躺正,破烂单人床吱嘎乱响,阻止了胡友邻嗓子眼儿里那一声叹息。提前触怒母老虎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尽可能理直气壮地发出了今天第一声呼唤:妈,饭好了吗?
没有回答。
往常只要他一喊饭好了吗,迎接他的必然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恶毒咒骂,从他来历可疑的祖宗,到他活该被淹死在化粪池的乌龟王八老爹,最后归结到他本人——酉三十二区的废物祖宗,产量惊人的造粪机器,窑姐都嫌弃的先天短小处男。
这时候他只要做好心理建设,忍耐住,不犟嘴,通常在老妈骂痛快之后,他还是能吃上一顿饱饭的。
三个饱儿俩倒儿,活着就挺好。
然而这次好像失算了。老妈不在家?调班了?
悟空,我妈呢?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家里的人工智能,那个站在床尾像个痰盂的东西。
悟空直勾勾盯着胡友邻,毫无反应。
胡友邻猛醒:明明姐,您母亲不在家吗?
老妈一贯心情不好,但是昨天尤其不好,一气之下把悟饭的设置改了,从此改叫明明,性别女,是这个家里的大女儿。
我妈死了。明明声音清晰有力,不容辩驳,语带嘲讽又沾点哀愁,跟胡友邻他妈一个风格。
她妈不就是我妈?这破烂儿坏了吧?还是说一不留神她又成我成我小姨了?
换个问法,这家的女主人,前天还是我妈,昨天变成你妈了,就是那位胡玉香女士在家吗?这样万无一失了。
这家的女主人,前天还是你妈,昨天变成我妈了,就是那位胡玉香女士,于三个小时前逝世了。死因:下班回家途中被不明武装人员枪杀。明明简单陈述了事实。
没人管饭了。这是胡友邻的第一反应。
然后无尽的悲伤席卷而来。
悲伤尽情来吧,但要尽快过去!明明提醒胡友邻,治安员该上门了。
根据舰队居民法通则,该房屋的居住权属胡玉香所有,胡友邻应当在胡玉香逝世后的七日内在规定时间到规定地点报到,重新分配住所。
洗把脸,面对疾风吧老弟!明明说,别怕,还有我。
明明说得没错,舰队不养闲人。
胡友邻二十大几还能赖在家里苟活于世完全因为他妈。胡玉香属于第四深空远征舰队特定领域稀缺人才,按照规定有一些优待政策。其中之一就是允许其一名家属(也就是胡友邻)享受休养待遇——有权混吃等死。没了胡玉香,胡友邻的休养也就结束了。
胡友邻对未来有些恐惧。本能地想要缩进被子里,把母亲的死讯当成噩梦一场。然而噩梦嘛,总是要把人惊醒。
门铃响了。
按照胡玉香生前的设置,明明已经接管了这个家的所有权限。所以开门之前明明并没询问胡友邻的意见。
治安员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胡友邻正含着泪儿手忙脚乱找裤子。
你好,胡友邻。我是第四舰队玄字号舰酉舱段治安员李茂,治安员拿出一个终端设备,冲胡友邻照了一下,算是例行公事验明正身,现代表舰队向你表达诚挚慰问。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朵皱皱巴巴的小白花,别在左胸前。然后他停下,面无表情地期待胡友邻对他开场白的反馈。
胡友邻一边提裤子一边打量这位眼生的治安员。个头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面目普通,不和蔼,也算不上严肃。制服大体平整,有一点不合适。
正想开口,一旁的明明突然插话:请证明你的身份。
嗯?什么意思?胡友邻由于长期只负责吃喝拉撒睡,大脑基本处于闲置状态,加上乍闻胡玉香的死讯,心神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茂扫了一眼明明,那意思你家的痰盂儿挺有个性啊。但他还是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枚徽章,朝胡友邻例行公事地晃了一下。胡友邻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明明又说话了:你的身份与徽章串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