嵯峨山中,风光静谧,潭影空荡。几辆赶路的马车正循着溪涧行进,待路过修篁数丛,徐妙戈掀开帘缦闻着周遭馨香的空气,不自禁地想起幼时的日子。
遥记得那时她同阿父阿母住在南麓的茅屋中,虽然竟日过得清贫,但总归自在逍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万事万物,都叫她心中平和畅快。若不是这次因三叔徐德修调任歙州,恐怕再也无缘见到这外面的造化神采了。她正想得出神,马车却又突然在山道中停了下来。
女婢阿妩下去查看原因,才知是这辆车的车辙坏了。徐妙戈立刻怒目望向端坐在右侧的徐如锦,徐如锦非但没有闪避,反倒投来挑衅的目光。妙戈顿时领悟,这些确是她耍的把戏。
果不其然,那边厢的马车上,三叔母卢盈即命老奴传来了她的吩咐。
大娘子有言:郎君赴任之期切不可延误,特请三姑娘移换马车。这句三姑娘自然指的不是徐妙戈。
徐如锦笑着答应,下车前还不忘回头奚落妙戈,许是阿母知道堂姊自幼在山野长大,在此耽搁一天半日也不是问题。你放心,等我们回到了家,拜见过大母,就会派人来接你了。
徐妙戈面色有所不悦,却又转瞬即逝。她旋即跟着下了马车,走到三叔父的身边,做出乖巧听话的送行模样,阿父阿母不用为妙戈操心,妙戈会好好照顾自己,在此处静候安排。
徐德修为官多年,好歹是个士大夫,自幼受孔孟之学温良恭俭让的教诲,听完妙戈这番话,心中愧意自然陡升。但可惜家有悍妇,他哪里是耳根子软,分明是整个耳朵都被家妻一直提在手中。故此就算他深觉将妙戈独留此处实不仁道,犹豫再三,也还是不得不听从卢盈的命令。
女婢阿妩待家主走后,气愤地坐在箱子上抱怨道:姑娘这么多年百般忍让,也不见他们对您有所疼惜。现在荒郊野岭的,何苦这般顺受?倒不如大闹一场,分辨个公允是非。
徐妙戈转头,拭干净眼泪,再回头细细地劝告:你说我若不答应,他们便替我着想换徐如锦留在此处么?既然不会讨喜,更不能惹人生厌。现在不妨装得听话懂事些,让他们对我的愧疚日积月累,将来兴许有一次,能当真遂了我的心愿。我只盼有那么一次
阿妩点点头,转眼一看,竟发现适才家主特意嘱咐留下来的两个小厮,趁着她们分神的功夫早已不知所踪了。她霍地站起,怒道:这两个混蛋,不会真把我们丢下跑了吧?
别慌,妙戈安慰她,天色确实不早了,山林野兽出没不定,干等绝不是办法,我们赶紧把要紧东西收拾了,去四处找找农家,若能租借到马车牛车之类的,就再好不过。
于是她们果断带上干粮和银子,还有一箱古旧玩意便往路迹频多的地方寻去了。所幸不多时,赶在一场骤雪来到之前,她们在几处枯井旁听到了黄犬的叫声。
猎户家的娘子热情地招待了她们,还为她们重新燃起炉子烧起了火,妙戈心底不禁感慨,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尚且都能如此倾心相待,为何三叔母卢盈却待她如此刻毒?想当初,明明也是她亲手将自己领进徐家的祠堂,更是她执意要将自己过继到她三房之下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是一阵叩门声响。猎户家的娘子以为是夫君回来了,放下拨火的工具,想也不多想便打开了柴门。
徐妙戈端坐在油灯前,一下子就被随之而来的冷风激地缩了下身子。她抱紧手臂,扭头朝门槛看去。自下而上,一个颀长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暗夜中雪珠子砸在来人的身上,他似山一般巍然不动。手中紧握着的一柄紫竹木油纸伞似已断了几根伞骨,摇摇欲坠。或许是天寒地冻的缘故,这个男人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
他身后紧跟着的一个抱着书箧的童仆先开口道:娘子有礼了,我家公子近日舟车劳顿,身子不适,重犯旧疾。故来烦问贵处,能否借宿一宿?若蒙不吝,自有酬金重谢。
这,猎户家的娘子回头朝徐妙戈和阿妩看了一眼。她这屋子本就简陋,今夜尚且只能在后面柴房安顿这两个小女娘,更何况男女有别,怎好让她们与外男共处一室?
撑伞的男子会意低首,轻咳数声后缓缓说道:毋必为难,若不便打扰,我们自回马车歇息便是。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徐妙戈见他温文尔雅,容止有度,实不忍心让他抱病之躯独宿郊外,于是大着胆子开口道:公子请留步。嫂溺援之以手,古人谓之‘从权’。更何况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