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通常是给自己看的。但江素萍的日记本,却是专门写给汤山看的。里面除了倾诉了多年来对他的思念,还陈诉了多年来对他的怨恨。当然更多的是控诉了他当初逃离的罪过。
据汤山所知,江素萍以前没有记日记的习惯。这次应该是失手杀人之后,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诉说,因而一股脑儿都写下来,藏在桥洞的墙缝里。
如果仅仅记得是两人以前的情事,那么,这本子对第三者没有任何意义。坏就坏在,她记下了失手捅死周伟良的细节。
还有她帮陈瑜生借钱的事,以及最后拿了三十万。
汤山当时坐在桥边,随手翻到了这些内容。所以他知道,这日记本绝对不能落入警察手中,尤其是不能落在负责贞办周伟良被杀一案的何仁手中。
因为那会牵扯出陈瑜生手上用来救命的三十万。这就是汤山一见到何仁,便浑身冰冷的根本原因。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个老头当垃圾收走呢。
汤山跟着两个警察的脚步,走到派出所门口,何仁根本就没有正眼看他一下,只以下巴点了点,问他旁边的警察:
“出了什么事?”
警察简洁地答道:
“街头打架。”
说完掐着汤山的脖子,就要绕过何仁往里走。
何仁这才上下打量了一遍汤山,大概从没见过谁被打成这个样子,不禁忍俊不禁,刚张开嘴想大笑,又觉得不够严肃,便假装在鼻尖上抓痒,以手捂住了嘴巴。
无声地笑过之后,何仁才问另一个警察:
“这小子好像是那个被打的?”
这警察回答也很简洁,生怕多说一个字,用的还是成语:
“显而易见。”
何仁忽然满脸正义之色,向两个年轻警察训话:
“你们怎么办事的?既是街头打架,怎么只抓了个被打的?打人的哪儿去了?”
汤山一听此话,顿时满腔委屈,差点就要冲上去抱住何仁痛哭失声。
但他被前一个警察掐住了脖子,动弹不得。想张嘴说话,整张脸又疼痛不已,舌头也运转不过来,于是只好再次在喉咙深入咕咕两声。
前一个警察掐着汤山脖子,两人同时朝何仁掉了个头。警察一手停在汤山脖子上,另一手像介绍大人物一样,掌心向上,伸到汤山胸前,向何仁解释道:
“这小子当街抢劫,被愤怒的群众围住痛扁了一顿。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他被人打死都有可能。”
何仁禁不住“靠”了一声,脸上正义之色浓得化不开,嘴里骂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当街抢劫?怪不得被人打成猪头了。活该,活该。”
汤山的满腔委屈立马化为两行热泪,顺着鼻翼两侧,混合着尘土和血液,流进了嘴里。
他感觉又苦又咸,还很涩,像风吹进了沙子,喉咙里咳一下,本想往地上吐,立马反应过来这可是派出所,不能随地吐痰,只好生生将满嘴污物往肚子里吞。
何仁骂完,脸上的正义之色才慢慢褪去,朝两个警察若无其事地挥挥手,嘴里吩咐:
“好好审审他。这种街头风气必须狠狠地杀一杀。”
前一个警察重又掐着汤山的脖子,往审讯室走去。走过一道玻璃墙,汤山往里瞟了一眼,蓦然发现警察掐着的是个陌生人,不禁吃了一惊。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街头侠客们揍得不**形,连老妈都不认识了,怪不得何仁从头至尾都不知他是谁。
这倒反而让汤山有点庆幸。如果何仁一来就认出他,很可能就会接手这个案子,那么,日记本铁定要落入他的手中。
既然何仁暂时没认出他,应该不会插手这种街头小事;而日记本在另一个警察手中,只当着一件可笑的抢劫赃物,估计没什么心情去逐字逐句读它,所以可能不会知道日记本意味着什么。
如此一来,只要汤山恢复语言能力,装得老实一点,可怜一点,再把事情原委说得动听一点,很可能就此蒙混过关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