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明明没说句话却让人横生想狠狠揍他一顿冲动的墨镜老道士带着两个徒弟腾云驾雾离去后,此间再无算命摊子,就剩下一堆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无知百姓和互相拥抱着彼此的魏颉与许灵霜了。
将一众意犹未尽的平民老百姓都呼喝退散后,魏颉抱着精神状态委实不佳的小霜儿又重新跃上了白马马背。骑马行于沐河城中心的繁华街道,许灵霜兀自低着头默然不语,这会儿街边都是过路的行人,魏颉也不太方便跟小霜儿说什么类似“想哭就痛快哭出来吧”这样的劝慰言语,况且行走江湖之人有个非常重要的必备因素,那就是必不可少的抗压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心境”。
如若心境不够强韧坚实,这还没开打呢,别人磨磨嘴皮子就把你唬得魂都丢了,那岂不是憋屈至极?或是厮杀之际,别人边打边用刻薄尖酸的语言戳你软肋,以口舌为剑,害得你分心伤神而落败,那不是输得更加窝囊?
那日在玎州会稽县上虞城,修为和定力都尚自浅薄低微的许灵霜仅仅因为听了一场和滇戏有明显区别的川戏绿袍传,就触景生情导致泪阀泄洪,在台下嚎啕痛哭了起来。而如今已拥有三阶百尺境大圆满的她,即使是被算命先生当众以字点明是克杀一切的天煞孤星,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忆起了被自己活生生克死的父亲和母亲,即使情绪激动崩溃到了极点,她也死命的关紧了泪水阀门没有失声爆哭出来,这无疑是一种心境上的成长与进步。
为了打磨小霜儿的心理抗压能力,坐在后头的魏颉除紧了紧拉着缰绳的双臂外,并没有多出半句和言安慰的劝哭之词,他深知每多忍一滴眼泪,下一次再受打击时的情绪就会多稳定一分。这也就是为何半年多前的那个深夜魏颉被四十个兄弟背叛抄家后立时疾速狂奔,令剧风吹刮刺激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流淌下来的原因。
自幼孤独的魏颉十分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自己没忍住哭出声来,是从快报里得知父亲魏魁兵解少咸山碎肉城的时候。那一年,失去了此生最敬爱的父亲的魏颉仅仅只有十七岁,那天他差不多哭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魏魁牺牲战死后,年轻人就一次都没有再哭过了。
朱丹裙少女一路埋头消化着满腹的痛苦、哀怨和思念,而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魏颉则同样一言不发,他边骑行边思考着适才那个自称“张三”的黄袍老道的卦数。
那个老牛鼻子道士其实一共就讲了三件事。
一是魏颉和许灵霜二人的命格差之极矣,今生命途极其坎坷,一个须求一袭白衣贵人方可破解孤寡之命,一个则此生注定孤独终老,而且逮谁克谁,乃劫煞亡神转世。魏颉对此卦数颇不以为然,照那老卦师的说法,自己和小霜儿既都是孤辰寡宿的凶恶命格,那两个大凶之人凑在一块儿,凶上加凶,你克我我克你,早该双双暴毙身死了才对,怎的两个人如今都还活得好好的?呸呸呸,什么狗屁天煞孤星,不过是些危言耸听、哗众取宠的荒诞言论罢了,信不得真!
二是关于命里有龙且必定要与龙为难的玄幻谶语,魏颉乍一听还没觉得有什么,仔细一琢磨觉出味儿来了,他是辰时生人,辰在十二地支生肖中属龙,故可称命里有龙,这压根就是最低级别的江湖骗术嘛,这也能信?至于与龙为难遇龙断不可留的说法就更加荒诞不经了,拆文解字一下,你且告诉什么是所谓的龙?到底是虺龙、蛟龙、应龙还是真龙?一国之君、当朝天子、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是龙么?亦或是名字里绰号里有龙的人?呵,话说那老牛鼻子道号龙虎,也趁一个“龙”字,照他那意思,若是今日不给他一剑斩了,放虎归山留之未来就必有灾殃呗?这不是跟扯淡一样的嘛!
第三就是建议魏颉他日若行经剑南道蜀州,不妨去武行山龙虎宫坐坐。魏颉对此倒是真心觉得这目盲老道士果真有点非同寻常的通天手段,居然能预测推算出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路线,连将来要经过剑南道蜀州都能猜得出来,单凭这一点,这黄袍老卦师就有被高看那么一眼的权利资格。魏颉之前在瑜州西北部的某片漆竹林里,得龙虎宫无涯真人“道傲”徐行赠送了心斋之大梦一场,受益实在匪浅,本就有心来日主动登门拜访,当面谢其福泽恩惠,那老道纵是不多嘴一声,自己也有策马踏上武行山的理由。
拨开满头费解难辨的茫然迷雾,脑中诸多思绪先从目盲算命先生那边抽滤出来,马背上的魏颉开始耗神思考另一件眼下比较要紧的重大事情。
那就是该如何顺利的见到父亲魏魁的那位结义兄长,强蕃琅琊王嬴関麾下的第一武将,封号“虎威将军”的二伯父韩骧。
近些年,琅琊金梁两位蕃王争锋,明枪暗斗冲突不绝,矛盾尖锐不共戴天到了互派杀手刺客的荒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