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自己。
那她这辈子都甩不掉他了。
随着事情败露,警方立案,春生担心自己会被牵连,他与王芳私下合计,两人决定拿着伊森支付的定金先走为上。
不过走之前,他们匿名举报了沙卫。
这样一来,沙卫一时半会不可能脱身寻找王芳,也绝不会说出春生的名字。
此后的二十五年,春生凭借起步的两千美元,从人口贩子做到地产大亨,一路风生水起,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不惜背信弃义,不惜杀人放火。
他早已忘记死在大漠深处的沙卫,也忘记了那个为他画肖像的女娃。
但沙雪记得。
记得自己如何吃百家饭长大,记得自己被拐后跳下火车,右腿不慎骨折,因为没钱去医院,从垃圾堆捡了破布和木条固定,还好断端没错位,她一瘸一拐地走了三个月,骨头竟也长好了。
只是每逢阴雨,右腿就万蚁噬心般疼痛。
原本她也想过沿着铁轨走回沙家村,可转念又一想,回去便是重复她爹的人生。
她不怕穷,怕的是人心险恶。
而且,她已然长大,儿时不懂的话现在懂了,儿时不明白的事现在也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该去找谁。
她一路向南,一路流浪,打临工、睡桥洞,试过三天没饭吃,饿得眼冒金星,也试过在最冷的冬季躲进公厕避风,被年长的流浪汉欺负,吓得惊慌逃窜,最后高烧晕厥在马路边。
十九岁那年,她在街口卖画,无意间被一位姓余的老先生相中,领她上余家山,收她做徒弟,她才算有了落脚之处。
老先生问她名字。
她说,我叫燕山月。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她是沙雪,又不是沙雪。
五年前,她随恩师前往吴东市修复一张元代古画,当晚,一行人下榻旅店。
与她同住的师姐打开电视收看本市新闻,她洗完澡出来,电视里正在播放藏云艺术馆的开幕介绍。
尽管是一条很短的新闻速递,记者还是给了赵河远十秒钟的镜头。
那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庞,却有着让她过耳不忘的熟悉声音。
——雪儿,你怎么没给叔叔画眼睛?
——那等你以后长大了,再给叔叔添上。
她心底沉寂多年的死灰刹那复燃。
第二天,她向恩师辞别,独自留在了吴东。
她开始收集关于赵河远的一切信息,但始终缺乏决定性的证据——她无法证明赵河远就是春生。
更让她绝望的是,即便证明了赵河远是春生,也无法指证他的罪行。
沙卫死了二十年,在他的口供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春生。
为了挖掘更多线索,她背上行囊,重回西北,拿到封存已久的《得眼林》——除她之外没有第二个活人知道,壁画就藏在小泉沟的鬼烛洞里。
沙卫告诉所有人,画被他埋进了沙漠。
事实上,他是连夜驾驴车进的罗布泊,纷纷大雪掩盖了他的行踪,给肮脏的盗窃披上虚假的纯白。
身为护林员,他熟识西北的风沙,也深知壁画绝不能埋进沙漠。
人迹罕至的小泉沟,蓝火丛生的鬼烛洞,既是天然的藏宝处,又能遮风挡雨,是他的不二选择。
取回壁画后,沙雪从马迷兔滩进入魔鬼城,寻找沙卫曾经说过的地下荒坟。
也正是在魔鬼城的南区,她亲眼见到了一具盲尸。
尸身干瘪,面目狰狞,两个眼窝空空如也,至少死了几个月。
她先是吓了一跳,尔后平静下来,与那具盲尸面对面独处了一夜。那一夜,风蚀谷内鬼叫连连,漆黑的夜空中,一枚弯月透出蓝盈盈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