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晏初的上书很是奏效,次日这件事情便传遍了朝堂。
陆柔心知此事箭在弦上,她没有和陆氏多商量,反而径直去了太子的住所,先是赶走了那些妖妖绕绕的姬妾,又是命人撤走了酒肉餐食,一盆水泼了太子一个透心凉。
“太子,你的母亲还在狱中,你的孩子还顶着这个名字,而你还不努力,是要将天下拱手让人不成?!”
太子被一盆水泼得撒泼大怒之下,听得太子妃如是说道,忽然就疯了一般喊道:“他哪里把我当作儿子了!”
“天家无父子,太子应当知道。”
“不是这样的啊!我是不一样的!母后说只要我听话,一切都会给我的啊!我明明,我明明就快抓住了……我已经很听父皇的话了,还要我怎么办,还要我怎么办?!”
“您再听话,能比稚子更听话?!您再孝顺,能比稚子更赤诚?!”太子妃冷笑道,“你如今已是下山之水,倘若不抓住机会,只能随波逐流,消散于泥潭之中。倘若抓住机会,尚且有一搏之力。且看诸位皇子中,谁有你得天独厚?!”
“可是刘晏初上书要立文贵妃为后!”太子吼道,“他就是父皇的嘴啊,父皇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父皇没有驳斥他,那这是父皇的意思啊!”
“文贵妃还不是皇后!”
“那又如何,除非父皇愿意查一下,巫蛊之事明明是梁王和文贵妃陷害,我母后不是这种人!”
眼看太子还就缠着这个事情要查个真相,陆柔怒从心中起,再也顾不得柔顺,“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你要是还不振作,只怕他就不想要你了!先前那个早死的林妃也封了贵妃,焉知不是想让厉王顶替你的意思?!”
“怎么可能,父皇对厉王从来就没有这个意思!”太子不肯听。
“天家无父子!殿下!您若是不奋力一搏,就什么都没有了!”陆柔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您非要等到母后死了,您才认得清吗?!”
太子本就因为见不到皇后,心中没有主心骨。如今骤然被妻子骂醒,幡然醒悟,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一同写折子向陛下请罪。
两人绝口没有提及巫蛊之事和为废后求情,处处都是自省自责,甚至穿着布衣在东宫躬身耕耘,到底是让陛下放他们出来了。
从前的风光似乎都没有了。两口子带着独孤焅住在东宫里,迟迟不得陛下召见。好在陈妙法替他写了不少青词献给陛下,到底是换来了面圣的机会。
这也是陛下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名为焅的孙子。
太子微微抬头,瞧见父皇高高在上,身侧熏香的淡烟缓缓,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老神仙,冷心冷肺,他眼中没有任何人。
从前是这样的吗?太子已经记忆模糊了。他听了许多母后描述当年封他做太子的盛景,他的名字,他的太子之位,他的优待……都是父皇苦心孤诣同群臣博弈而来的。
十来年了啊,这份爱他信了十来年了,他自觉得自己是不同的,母后在父皇眼中也是不同的,所以当巫蛊之事来临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怒不可遏,甚至有被父皇背叛的感觉,只能纵情声乐来麻痹自己。
可如今呢。
眼前不为所动的父皇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和稚嫩。
太子妃劝他的话尤在耳侧,似乎又同母后的劝告不一样。母后让他听话,只要听话,一切都能是他的。但是太子妃呢,她说玄晖帝不缺听话的孩子,你若是不争一争,皇位一定是旁人的。
他信了一半,仍旧还存着些念想,觉得亲自见到父皇后,父子相对,他一定能替母后解释清楚。
可跪在此方,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涌出了巨大的寒意和清醒,父皇要的不是他的解释。
父皇也许就是这样的人。
他心里只有自己。
也许这场巫蛊之事,都是父皇自导自演的,或者父皇看出了是梁王的手笔,可他就想要顺水推舟!只是查一下罢了,怎么就不肯?他就是这么薄情的人!太子心中忿忿不平,对这个父皇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厌恨。
太子妃心知他钻了牛角尖,却无意去劝阻。太子如何,与她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