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树倒没有他们这些听众的愤慨情绪,可能是因为几百年过去,存在于她记忆中的人早已长眠地下,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了。
“在我父亲的示意下,我被培养成了一个典范,熟读女书,孝敬父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红女德样样精通,端庄持重,我做到了他们要求我做的一切,婚后,我也依旧按照他们对一个好媳妇的要求去做,晨昏定省,孝顺公婆,友爱弟妹,侍奉相公,每日从睁眼忙到闭眼,可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不满意,他们永远不满意。”
她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相公不用功念书,是我没有好好规劝,婆婆生病,是我没有侍奉好的缘故,男人们不往家中赚银钱,家里花销不够,便是我这个当家主母不会操持家务,一个又一个的妾室抬进来,没有一个有身孕,那就是我这个做媳妇的没有好好在佛前为我的相公求子嗣,是我不够诚心……”
一句又一句的指责压在她身上,他们都认为女子无用,但到了这种时候,女子又好像变得不可或缺的重要了起来,好像家里每一件坏事的发生都与她息息相关。
死之前,她自责,她愧疚,她感到憋屈,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她只能竭尽全力的做到最好。
直到那一天。
“只是外衫掉落了而已,我什么都没有露出来,我遵从他们的吩咐,甚至从出生到死亡,所接触过的男人也只有父亲与相公,可他们还是毫不犹豫的要处死我。”
“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死,我被关在屋里,透过窗缝,我看到了我的父亲与相公站在外面说话,他们说了一会,父亲的脸上甚至还有歉意,就好像是卖出去一件货物,这个货物却品相不太好的歉意,他亲手拿起火把,丢在了外面的柴垛上,于是,我死了,因为曾经拥有过我这件财产的两个男人,一致决定杀死我。”
在火焰升腾起来后,天上下了很大的雨,火被浇灭了一些,但随后,她的父亲与丈夫便指挥人弄来了更多的火油浇向屋子。
她刚开始还仓惶的想要逃出去,她求饶,她哭泣,她希望他们能够回心转意,可后来,她跑不动了,她十八年里被养出来的小脚和体力无法支撑她逃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火焰中被吞噬。
强烈的不甘几乎要吞没了她。
她已经照着他们说的做了啊,她是一个完美的女儿,完美的妻子,她做到了他们要求的一切,可为什么直到最后,他们还是容不下她。
吴树缓缓抬起了脸,望向通道上方的一块块琉璃:“他们决定要我死,我偏不死。”
“我的生死,我要自己决定。”
一滴雨水落在了商陆脸上。
商陆抬起头,看到没有天空的通道里竟然下起了雨,雨滴出现的很突兀,
细细密密的像是每一场海市开启时所下的瓢泼大雨。
这些雨水温柔的滴落在吴树身上,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拥抱她。
白降撑起伞,为商陆遮雨。
吴树站在雨中,伸手接住了雨滴,她回头笑着对伞人们说:“这条路偶尔也会下个雨,我要继续往前走了,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跟上。”
她说着,又重新快步朝前走去,脚步又轻又快,像是根本感觉不到每走一步所带来的剧痛。
大雨中,她的背影自由极了。
伞人们面面相觑,即使吴树愿意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也依旧找不出出去的方法。
“怎么办?跟上吗?”
“难道真的要永远被困在这里?可她的执念是要那两个人死,我们总不能把他们弄活了再弄死一次吧。”
伞人们低声交谈着,商陆也完全找不出头绪。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降突然开口:“跟上。”
商陆立刻偏头看向白降。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完全的信任:“白降,你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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