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雪城,意如其名,簪住一场雪而已。
玉竹洲东,簪雪城所处之地山峰最高,少说也有三千丈。山巅常年积雪,城在雪中,故一城作簪,留住山巅雪。
刘景浊坐在雪顶,手拿杨念筝留下的书信。
信是这么写的:「念筝亲笔,见字如面。我这一生,二十余岁流离失所,幸好天底下有座叫做青椋山的地方,给了我一间客栈,让我有了处容身之所。山主肯定会很气,我知道的,可沐竹也好,杨念筝也罢,皆被那颗七窍玲珑心所累,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丢了也不可惜,何况能以此换来我两个哥哥两家人。舍不得的人很多,但我也不啰嗦了,烦劳山主为我在山上立个碑,在看得见青白客栈的地方。」
收起信,刘景浊灌下一口酒,重新背上了独木舟。
这天有人提着剑,将三千丈高峰一剑劈开,那座簪雪城同样被一分为二。看書菈
落地之后,刘景浊阴沉着脸,传音道:「让鱼雁楼跟方家坊市用尽一切手段,去查掌控在私人手中的洞天福地。」
在九洲杳无音信,还能逃去天外不成?除了藏身某处洞天福地,还能在哪儿?
可我终究是棋差一着,他们就笃定我会先去即饮山!
这天夜里,有人背着剑落在神弦宗山门处,可站了许久,就是不知怎么走进去,没脸。
先是李湖生,又是杨念筝,这座山门,我刘景浊哪儿有脸再进去?
有人伫立山门,不知该如何进去。有人围在湖畔,红着眼睛望向湖面,因为湖上有一冰棺,里面装着个安安静静的女子。
那个沐竹之后再无人能拨动的古琴,终究是没能出声。
杨念筝的天地二魂,谁也留不住了。
白小豆静静站着,没说一句话,也没哭。
要是小时候,肯定会哭得没完没了,但现在长大了,得学会憋着。
曹风站在后边,同样面色凝重。
在青椋山上,最重要的反倒不是自己这所谓首席,而是境界不高,也很难帮什么大忙的杨念筝、周放他们。这些人的存在,青椋山才能不那么‘仙气。
他其实知道刘景浊站在山门处,但他不好去劝,姚放牛更合适。可那家伙没有半点儿过去说几句的意思,曹风传音数次,姚放牛无动于衷。
对于姚放牛来说,不是不知道怎么说,是不想去说。这点事情都想不开,我说了有什么用处?
刘景浊只是站在山门外,饮酒不断。
就是在自责,要是先去簪雪城,肯定不会这样的。那个死对头分明是拿住了刘景浊的心思,知道他肯定会先去即饮山。
又灌了一口酒,刘景浊紧了紧背后独木舟,迈步过门,缩地成寸,一步便到了湖边。
他望着湖面,嗓音沙哑:「我想带她回青椋山,她是杨念筝,不是沐竹。」
陶檀儿缓缓换头,双目猩红。
「我师弟……」
终究是没说出口,但又说了句:「现在又要换我师父?」
刘景浊沉声道:「她不想做沐竹,她也不是沐竹。」
陶檀儿冷笑一声,「那就请人皇先打死我,师徒三人全死在你手上是最好,也算齐齐整整。」
刘景浊无言以对,只得饮酒。
也不知为什么,时间过得特别快,好像眨眼而已,黄昏已至。
忽地有笛声传来,是个白寒在远处吹奏,用的是李湖生的笛子,吹的是什么曲子却不知道,只是苍凉,寂寥。
陶檀儿苦笑一声,自嘲道:「我是宗主大弟子,却生来五音不全,就会打鼓。我师父时常骂我唱得难听,琴
弹得跟樵夫砍柴似的。我已经百余年没挨过师父的骂了,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刘景浊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开口。
但正此时,刘景浊听到了曾在白水洞天听见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