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如今也滑头聪慧起来。」卓牧野挥袖坐在书桉前,拿起笔,在那白纸上快速勾勒,一个大致的地图呈现。
「如今天下分崩,中部二十六洲已从君令,而戴王,怀南王各领大军,向中进发,如今正大战不已。」
「我等身居漠北,遥望天下,虽手握重兵,但也无法轻动。」
「大军一动,粮草辎重消耗甚多,仅有数战之力,不可久拖。」
「若是听从那上门之言,重立青鸾之国,国君谁为,必不是你我,而是从昔日王室遗脉中寻人,然后扶持。」
「如此虽稳,但也等同一步步交出手中大权,暗澹退场。」
「若是帅军南下,军中众将虽从,但其心各异,谁知他们会投向哪方,也许是新君,亦或者是戴王和怀南王,终归是不复昔日一心。」他感概万千。
如今王朝刚刚分崩离析,他尚且还能大致控制这北府山,可一旦站队,做出选择,内乱顷刻爆发。
支持继续效忠王朝的,听从上门建议,希望重建国家讨伐王朝罪族的,即便是他也难以平衡这城中多方势力。
「其实父亲虽言皆难,但我知道,您其实已经下定决心了。」
卓凤镗看向这位龙盘虎踞的大将军,他自小在这北府山长大,亲眼看着自己父亲一步步从一名普通武将做到如今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思虑周到。
「哦,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卓牧野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沉吟。
他在这屋子中缓缓渡步,之后开口。
「若是狼子野心,我大可以尽力一搏。」
「若是追逐安稳荣华,也有不知多少退路。」
「但,君令既在……」他停下脚步,看向那描绘王朝山川大地的地图,声音悠悠。
「四十三年前,我逐黑鹫于市,为那时天子所见,招上前问话。」
「天子问我家从何处,为何不顾身险,于高楼间抓逐恶鸟。」
「我一一回答,讲述为了养活家人,不得不奔波入京,而后又给天子看了看身上的伤疤。」
「此后不久,使者入我住处,告诉我可以去据龙军中,任一小小的伍长。」
「我感激不已,因为据龙军乃是天子亲军,待遇甚厚,即便战亡,亦有抚恤。」
「此后五年,我从伍长晋升为百夫长,后天子狩猎于野,我亦随军前往。」
「千骑奔腾中,天子认出我来,唤我名字上前,再度问询近况。」
「我言已将母亲接入洛京,如今已然安定,且正在积攒钱财,准备成家。」
「天子笑之,随后遣身边近侍,询问如今可有适合人家,之后为我指婚,并附赐金皿画布贺之,此后才渐渐有了你。」
「你曾问我,为何一名粗人军汉,能在青壮时配得书香世家女子为妻,就是如此。」
「你外公乃是稷下学宫上师,门生故吏甚多,此后我一步步晋升,没少受其益。」
「现在,天子既薨,其所留血诏,无人置心在意,天下罔顾,你问我当如何处之?」
「……」卓凤镗默然。
「自当衔草结环,百死而报之!」卓牧野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其声不可置疑。
「父亲……」卓凤镗曾做过很多假设,但从没想过,父亲会选择这条,毫无希望,甚至毫无意义,被所有人放弃的道路。
遵循凤火之诏,即是要王朝自决,而如今新君二王都是违逆,势必要将其打压扑灭,荡平各地王公,如此才可重分天下。
但这样做,既不会得如今维护王朝一派所喜,而徒然消耗大军,不听上门之言建国自立,不受其控,也会被他们厌恶,可谓得罪所有人,也拿不到任何好处,是最下等的策略,唯一的用处仅仅是履行那天子的最后悲愿。
这,真的值得吗。
卓凤镗曾经不理解,甚至摇头嘲笑史书上那些愚忠无比的大将,天下之人,皆为利往,怎会有如此痴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