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端平突然忆起幼时跟同村的玩伴们一起去学堂读书的情景。
他们捧着书懵懵懂懂地坐在学堂,夫子教他们的第一句,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夫子说,华夏的读书人和别国的读书人不同,华夏的读书人,讲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讲究“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讲究把“仁”这一字刻在骨子里,讲究心怀社稷怜悯苍生。
那时大家都很笨,只有他很聪明,夫子教过的功课他倒背如流,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已经熟练掌握了四书五经的内容。
他被夫子举荐,去凉州城里的私塾读书。
他在凉州城里遇见了卖馄饨的孤女周秀秀,周秀秀对他很是钦慕,早起晚归卖馄饨支持他读书。
可是在城里读书的子弟非富即贵,他们欺凌他、作践他,在他的膳食里面吐口水,在他的被褥里撒尿,滴水成冰的冬夜,他饥肠辘辘地捧着书桌案边,流着眼泪发誓,他一定要飞黄腾达,一定要把这些人踩在脚底下!
后来,他做到了。
他一步一步做成了凉州最大的官儿,他趁着旱灾垄断粮食哄抬价格,他成了北方最有钱的富绅,他手握权势富贵,昔年得罪他的那些同窗,都被他狠狠折磨致死。???.
就连深爱他的发妻周秀秀,也在他争权夺利的过程中,成了牺牲品……
棍棒劈开囚车。
元妄懒得废话,一棍子扣向郭端平的脑袋!
郭端平被打得狠狠摔了出去,脑壳破碎,血流满脸。
他呈大字躺在驿道上,鲜血逐渐流进砖缝。
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人之初,性本善……
他突然想回到那年的乡下私塾,再跟启蒙的恩师学几句经书。
他突然想回到初进城的那年,梧桐巷桂花坊,再在铜镜前为秀秀描一笔眉。
然而,那年光阴再不可得。
再不可得……
细小的雪花落进了他的眼瞳。
郭端平没了呼吸。
元妄转向其他人。
郭家的亲眷惊恐不已,纷纷拍打着囚车,不停发出尖叫。
元妄听而不闻。
两刻钟后。
贺瑶策马疾驰而来,山川已落了一层薄雪,皑皑白雪上洒满了嫣红血迹,包括郭端平在内的郭家三十三口人,全部死在血泊中,竟无一生还!
远处,浑身是血的少年戴着白狐狸面具坐在囚车上,正随手扬起一把雪,像是在祭奠什么人。
贺瑶怒不可遏,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小贼,你干了什么?!”
元妄挑眉望去。
今日贺瑶没戴那张青鬼面具。
她骑在枣红马上,牛皮小靴踩着马镫,穿一袭正红色窄袖缺胯袍,两指宽的皮革腰带勒出纤细的腰肢,白茫茫的雪地映照出她尖俏娇艳的小脸,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红缨枪,寒风吹拂着她的鬓发,她是那么英姿飒爽。
元妄愣在当场。
天司判的这个凶婆娘……
她的脸……
她的脸,和贺岁岁的脸逐渐重合。
脑海中的一些疑点,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回答,为什么贺岁岁三天两头生病不肯见他,为什么国子监的人从不夸赞贺岁岁是个才女,为什么贺岁岁的闺房里面会挂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原来贺岁岁,就是天司判跟他渊源颇深的那位小娘子。
元妄的心头顿时涌出复杂的情绪。
他心仪的小娘子,本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一夕之间……
换成了能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凶婆娘?!
这还是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