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意让元妄当众出丑,于是朗声道:“小侯爷瞧着是读书人,小女子在学问上有些困惑,不知可否请你为我解惑?”
元妄保持微笑。
别的也就罢了,学问上的困惑,他真解不了。
他正要找借口推辞,贺瑶小声怂恿,“小侯爷博览群书,不怕她为难,你便大胆应答好了!”
她怂恿完,骄傲地对薛凝云放话,“你尽管问,小侯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妄:“……”
贺家小娘子可真是一位贤惠得体的未婚妻,他狠狠谢谢她了!
不等元妄说什么,薛凝云已经开始出题,“《金刚经》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心经》上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船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佛门的布施修行应当‘不住于相’,‘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可高僧每日晨昏必须念经打坐,信徒每日必须手抄佛经以示虔诚。这些形式皆是‘住于相’,既“住于相”,岂不是一点用处也无?既然无用,为何要做?”
佛教在本朝颇为盛行。
就连天子也敬佛礼佛,时常率领后妃宫嫔入寺庙祈福。
上行下效,达官显贵和寻常百姓也跟着信奉佛教,以致如今洛京的佛寺多达四百八十一座,僧侣也十分受人敬重。
平常宴会,这些小郎君和小娘子也会谈佛论道,修习佛经几乎成了贵族的必修课。
她自觉这个问题非常有难度,元妄定然是答不上来的,因此忍不住洋洋自得,满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其他小郎君和小娘子跟着掩袖窃笑。
薛家姑娘摆明了是要给这乡下人难堪,宴会无趣,两人争辩起来自然好玩,他们何必阻止?
看眼前这形势,只怕这乡下人没那慧根,也没读过几本佛经,根本答不上来这问题。
不远处,魏九卿轻摇折扇。
他是没想到,这凉州土狗生了这么俊俏的一副皮囊,自打顾太尉老去,洛京已经很久没出过容貌俊美如灿阳的小郎君,就算是顾太尉的独子顾停舟也比不上他当年的风采。
可这元妄……
不过,空有皮囊有什么用,没有文才武略和家世的加持,美貌反而是最不值钱的一张牌。
薛凝云的问题很好,若是答得不好,很容易得罪那些高僧和信徒,就算是他来回答也得费一番心神,更别提这凉州土狗。
元妄面色如常。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要考校他四书五经,没成想问的竟然是佛经。
他幼时贫苦,在佛寺里住了好几年,每天都坐在横梁上听老和尚敲鱼念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面对薛凝云的刁难,他摘了贺瑶发髻上的步摇,“这是何物?”
“步摇啊!”薛凝云不以为然,“这般货色的步摇,我可瞧不上,也就贺二乐意戴。”
元妄把银步摇簪回贺瑶的发髻里。
这是贺家小娘子上回与他逛街时新买的步摇,步摇垂落一排细小精致的银叶子流苏,在她白嫩的面颊旁轻轻晃荡,更显少女色若海棠窈窕娇艳。m.xxbiqugge.com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额角,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光润细腻,比他这辈子偷过的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
当真是一朵娇花……
元妄定了定心神,收回视线,不紧不慢道:“原来在薛姑娘眼里,那是不值钱的银步摇。可是在我眼里,贺小娘子的发髻上分明空无一物。”
薛凝云一愣,“空无一物?”
元妄继续道:“薛姑娘认定高僧和信徒的诵经祈福是‘住于相’,薛姑娘心中有‘相’,因此看什么都是‘住于相’。可我却未曾看见任何‘相’,我见诸相非相,是名诸相。”
话音落地,春风骤起。
少年一袭圆领红袍站在风中,格外孤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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