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睁开眼,看见营帐外透进来的微弱日光,虽然无法断定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他心里却很平静。
西二营总管的亲兵队伍又在浊泽度过一夜。
何三回想他昏迷之前的情形,决定给前一夜加上“惊险但平安”的评价,等他回去见到石璧,他会照实回报。
“咳。”一旁的黄三针发出咳嗽声,点破了何三已经醒来的事实,“要是醒了就出去露个面,你手下的人快要把这营帐顶掀翻了。”
说完,黄三针又继续捣鼓他的药篓。
躺在床铺上的何三原本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特别是肩头、酸痛无比。此时听见黄三针的说法,他吓得一激灵,一个打挺儿就站起来了。
“我昏迷多久?”他揉了揉肩膀,一边发问,一边往营帐外走去。
所有进入浊泽的活人都有相同的默契,通通和衣而睡。何三也不例外。
黄三针随口回答:“一夜。”
“没有死人?”
“没有死人。”
何三这才放心离开。他和黄三针之间日渐亲近,客套话也越来越少。
来到营帐外,他才终于看清天时。
天应该刚亮没多久。
童五没有像昨天一样带人外出巡查,而是留在障鬼台坐镇。对方仍是他认定的值得信任的同伴。
见到何三神智清醒,童五也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和何三多说什么,就召集了全部亲兵。
何三猜到童五的用意,因此静静等待,酝酿情绪。
“大家都听着,何支使安然无恙,出来和大家相见了。黄神医没有食言,何支使已经清醒。厌鬼不能厌住何支使,也同样不能厌住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童五用一种平稳轻缓的语调鼓舞众人。
除非有异常紧急的情况出现,其他人也都习惯了在禁地里压低声音。
“好!”仍有人忍不住泄露了心中的激动,但没有人和他计较。
童五用眼神示意何三说几句话。
于是,何三接过话头,说:“昨夜,我突然失去神智,做出一些疯癫的举动,害得大家受到惊吓,我很惭愧。好在有黄神医对我施针用药,保住我的性命,找回我的神智。我相信,只要我们兄弟合力,胆大心细,冷静应对,一定能克服眼下的难题。我相信大家,大家信不信我?”
“我们相信何支使……”众人七嘴八舌作答,心里重新点燃了希望的火苗。
可是,回应的人声中间杂了一句突兀的问话。
“那……范二不是白死了吗?”
众人个个沉默下来。
范二被厌,如果能够和何支使一样得到黄神医的妙手诊治,或许能逃过一劫。那么,杀死范二的凶手就罪不可赦了。
“何支使,范二一时神智不清,可他是我们的兄弟,是一条人命呀,我们不能让他白白死了……”
“对,不能让范二白死……”
众人为范二鸣冤叫屈的情形是何三万万没想到的。范二死后,他一直心存愧疚,恨自己看着惨剧发生却无能为力。或许,这个念头也在不知不觉中侵蚀着他的神智。别人都当他被厌鬼厌住,他却比别人更清楚发生在自己和范二身上的变化。
童五看了何三一眼,心知何三为何沉默。
他毅然开口。
“没错,范二是我们的兄弟,无论如何,我这个领头的大哥有责任为他的死给大家一个交代。范二和何支使,他们两个人一度被厌鬼厌住了。那把刀可能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你,包括我。”他指着昨夜何三使用的那把因为砍击石台而卷刃的单刀,痛心疾首,“我情愿,被那把刀指着的人是我自己。那样,我才能说,我可以保住每一个兄弟的性命,就算赔上我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范二死了,时间不会重来,我也没有机会说出那句话。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性命给大家一个交代,也给范二一个交代。”
不仅何三,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