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船走了一整天,终于在后半夜抵达了鱼叉岬。
黑色的海浪拍击着砾石沉积的浅滩,留下一串雪白的泡沫。
风一吹,泡沫很快就消失无踪。
詹小山派了一艘小船将王妧和她的护卫们送到陆地上。
他站在甲板上目送着那个本可以成为他们的盟友的人决绝远去,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躲在一杆帆樯后的秋秋不小心弄出了声响,随即被詹小山发现了。
皎洁的月光下,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脸色煞白。
詹小山眉头一皱,让她走上前来回话。
“过来,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秋秋哭丧着脸,不等詹小山多问,便将她的心事全部倒了出来。
“他们走错路了……天池盘在那片禁地附近是用不了的,阿姐不让我告诉他们……”
如此沉重的秘密压得她喘不过气。王妧几人前脚一走,她便迫不及待来找詹小山。这样算来,她便没有做出对不起朱瑜阿姐的事。
詹小山一听到“天池盘”这三个字,心头大惊。
他被王妧的拒绝搅乱了心神,竟忘了这件性命攸关的事!
鱼叉岬西面是一片渺无人烟的荒野。那里夏秋两季常有狂风肆虐,并不适合人们居住。王妧几人必须穿过荒野,往西南抵达屏岭,进入容州地界。
“他们若是在天池盘的误导下迷失方向,闯入屏岭南面的禁地,性命堪忧。”詹小山嘴上没有把话说绝,心里却十分清楚。在没有充足的食物和水的情况下,王妧几人必死无疑。
他将双手握成了拳头,目光游移不定。
救还是不救?
救?双方既然已经决定分道扬镳,他又何必冒险去救人?
不救?明知几人将要白白送命,他于心何忍?
“阿姐的气怎么还不消呢?老大,你去劝劝阿姐,好不好?王姑娘是个好人。她说我们送给她的金疮药她不能白用,她手头没有值钱的东西,所以给我写了一张欠条。她说,等她回到容州再拿钱来赎……”
秋秋噘着嘴,一跺脚,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素绢,展开来对着詹小山。
“你看,上面是不是写着‘欠秋秋一贯钱’……”
詹小山顺着秋秋的话,望向她手里捧着的素绢,借着月色辨认出一行娟秀的字迹。他的神色由平静转为惊诧,最后竟变得激荡起来。
他语气急促,追问秋秋道:“她……她真的是这么跟你说的?一贯钱?”
秋秋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和笔画最少的“一”字。她不明白詹小山为什么要这么问。
“是啊,”她点点头,带着疑惑反问,“难道不是吗?”
詹小山苦笑一声。他已经没时间和秋秋解释了,只让她将欠条收好。
青蛟军崇尚俭朴,素绢上所写的数目抵得他们半年的用度。
王妧并不是没心没肝的人。黎先生也没有错看她。
秋秋还在叨叨咕咕的时候,詹小山已经掉头走远了。
他在刀兵室找到鲁茂,交代了几件要紧的事,随后轻装上阵,只带着两名下属乘小船去追赶王妧几人。
海面的风浪对单薄的小船并不友善,船身随着起伏的海浪颠簸。
鱼叉岬以南十数里,海域中涌动着雷霆,雨幕阻绝了不知名生物的哀鸣和怒号,黑雾卷动形成一只巨大的空洞的眼。
战船上垂悬的缆绳梯被海风吹得打起了旋。
秋秋目不转睛地看着詹小山三人的身影,直到陆地上的林木将其吞噬。
她在心中祈盼着三人能够早些平安归来。
明月隐遁,云雾罩来。林木的轮廓和黑夜混成一体。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没有人会选择在夜晚的荒野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