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人似乎笑了笑,用着浑身最后有点力气艰难地开口,声音回荡在魏璇耳边,细若蚊吟:「母亲无用,你自己一个人,以后莫要再冲动妄为,若贵妃娘娘愿意庇护你,你要听她的话。」
魏璇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浑身的血液逆流冲上脑海。
他心里涌动着强烈的冲动,想要将自己所做的事,所爱的人都在这一刻与母亲全盘托出。他急切地想要告诉母亲,他并非那般无用,将有一日定会为母家报仇雪恨,只要挺过这阵子,或许两年,或许一年——
他可以的。
但沉默了许久,魏璇还是泄了气,声音带着沉重的颤动:「儿臣定会听从教训……您放心。」
让母亲怀揣着虚假的安心逝去,总归好过让她在最后的时刻还为自己出格的行为担忧恐惧。
也怪他,太过无力。
「璇儿,我要去见你祖父了。」张美人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像是终于能摆脱缠绕于身的负重,神情丝毫不见惊恐,反而透着淡然:「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浑身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不见,她精神飘忽着,周围耸动的人群逐渐变成纯白的光斑,继而她熟悉的身影一个个从中浮现出来。
父亲、母亲、姐姐,都是年轻时候的模样,他们衣着整齐毫发无损,远远朝她笑着,张开双臂等待她的到来。
张美人的眸中呈现出一种宛如婴孩般纯真又清澈的神色,凝视着魏璇的脸,见到他点头的那一刻,她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她要去找他们了。
「母亲……」
魏璇怔在原地,双目失神,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手臂抱着张美人逐渐变冷的身体,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空气里只有呜咽的寒风,没有人回应他。
如同五雷轰顶,他浑身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突然感觉到一股子腥咸的液体从喉间涌出来。
骤然的噩耗,令心中所苦苦支撑的一切都轰然崩塌,他没说出口的那些话,没做完的那些事,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告诉母亲听了。
「质子殿下,」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魏璇愕然抬起头,手背在唇边随意一擦,看着一大片猩红的血污不知所措。
「魏璇。」周旖锦又试探着走上前些,唤他的名字时,声音哽咽了一下,不忍低头看张美人毫无生气的遗体,只能轻声劝道:「张美人会得到厚葬,殿下随本宫回去吧。」
大火已被熄灭,天色也完全黑下去了,凄清的墙根下,星月都隐而不见,疾风席卷着远方脆弱的树林,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
魏璇仰起头,又愣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将张美人的遗体小心翼翼放到一旁太监抬着的雪白担架上,她骨骼轻的要命,如同那鸿毛般转瞬即逝的命运。
魏璇目送着担架离去,沉默着走到周旖锦身边。唇角的血迹沿着锋利的下颌滴滴答答往下淌,他却没有理会。
天色已晚,消息通传到养心殿,魏景只是淡然知会,冷宫里的妃子本就是无用的弃子,他照常睡了,一切让周旖锦处理,未觉不妥。
大部分的宫人都留下来清理残局,漆黑的宫道空无一人。两侧的高墙顺着绵长的道路,如雁阵般迅速收拢,尽头是一团看不清轮廓的迷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突如其来的横祸,令所有人心情都低落到极点,周旖锦眉眼低垂,一路未乘轿辇,只是沉默着走在魏璇身
边。
幽静冷僻的宫殿,连灯烛都没有一盏,到处是枯枝败叶,只听见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回荡在夜里,连蝉鸣都不见。
不知走了多久,周旖锦脚底被冰凉的青石板路冻得有些发疼,渐渐落在了后头。
她微微皱眉,一抬眼,目光正好对上转回身看她的魏璇。
月光打亮了魏璇的侧脸,半干涸的深红色血液凝固在他下颌,他脸上的表情像是一种荒芜的麻木,鬓边的碎发与风交缠着。
只是刹那间的对视,她被这目光怵得一惊。
那双时常蕴含着脉脉温情的眸子,此刻翻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