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如梦如幻的终局,莉莉丝竟一时间失去了言语,只能彷徨坐下,望着他沉寂在最深处的双眼,心中思虑万千,却被迫成了她生平最恨的旁听者。
“你喝的这茶啊,叫天青晃。”
男人为她倒了杯茶,看到她此刻的表情,莞尔一笑,“相传是古时某个将要渴死的书生在戈壁上遇见的女子赠予他的仙茗,味道清冽又暗藏花香,初尝酒味但后韵清和,想来应该合乎你的口味。”
“我得这茶时,刚满六百岁,那天,有个真书生拿着它过来找我,求我教他圣贤的道理,我记得他那会儿说什么要清君侧?济天下?”
“我听了他的话,就对他说‘我自己都没活明白,哪敢教你啊,这不是胡闹吗?’”
“可他不信啊,非要胡来,那我没办法了,只能硬教,每天给他说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大同无可不为也’‘各异为邦则余势不待也’之类的鬼话,时间一长,他就真误会我是那种能教他真东西的好先生,我也莫名其妙的生起一种我能救他的错觉。”
“然后,然后啊,就某一天,他突然要去找一个土匪的麻烦。”
“我就劝他,我说,被太监害的家破人亡的,被乞丐养大的皇儿子能惹吗?你惹得起吗?你惹不起。”
“你惹不起,就离他远点儿,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他就是不听,我再千言万语,再苦口婆心地劝也不听,非要说着‘他心有大恨,只知民苦不懂民乐’这种酸话,拉着一大帮子朋友出去举旗,造反。”
“那你说,这能有好结果吗?那你说,这天注定的事情,人能怎么管嘛?”
“没招儿,真没招。”
“我记得那天下了大雪啊,我跑到城门口想要问那守门的外甥要两吊酒钱,刚拿上钱,正盘算着去哪家买花生米的时候,一不凑巧,一抬头,就看到我那倒霉学生的头被人钉到城墙上给来往的父老乡亲当乐子解闷儿去了。”
“我那学生生平第一喜欢看书,第二,就是捣鼓他那头比姑娘还长,跟拖把丝儿一样滑顺的倒霉头发,每天大清早他就喜欢背着书,念着诗,拿着大棉花木梳子折腾他那头发,有时候这一划拉,有时候那一划拉,跟对待自己亲儿子似的宝贝头发。”
“但好玩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那头发被人给剃了。”
“光秃秃的啊,远远地从东街口往城门那看,知道的知道那是个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自家臭皮圆凳子挂城墙上了。”
“我当时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啊,都让旁边那个土匪狗腿子给夸了,说我是什么‘义薄云天’‘爱憎分明’‘天家正统’,具体的我也没听,我就给那狗腿子行了个酸儒的礼,回家喝酒吃菜去了。”
男人越说越开心,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愉悦地微笑着,他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仅剩残叶的茶杯和一只空了的玉壶。
“然后,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碰过这包天青晃,偶尔茶瘾犯了,也只是拿出来隔着油皮纸闻闻味儿,没一会儿也就放回去了。”
“......”
“你怎么了?”
莉莉丝终于说话了,男人的状态太过异常,以至于她暂时忘记重逢的惶恐。
“我?我吗?我没怎么,我就是喝茶喝多了。”
他如醉酒之人般向前一趴,轻点眼前的玉壶,“往日,往日我都一杯一杯的喝,但这是最后一包了,我想,多喝一点应该不成问题......”
那玉壶中的茶叶是充满了生机的翠绿色,莉莉丝直觉那不是凡物,奈何她用尽手段也找不出壶中的异常。
“你......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男人发现莉莉丝的动作,便将眼前的玉杯倒置,翠绿的茶叶随着他的动作四散在桌面上,散发着晶莹的微光。
“这茶,我喝的这茶啊。”他顿了一下,似是忘记了什么,“这茶的名字是......”
“这茶叫什么来着?”
“你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