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星池旁,所有人同时望向那个突然开口的年轻书生。
出言的楚英面色不变,他从容上前,立在宋慕身侧。
楚英容貌不差,即便是站在宋慕身侧也不相伯仲,独独那一身洗的发白的破旧儒衫,隐隐露出了他的穷苦家世。
高台上一直一言不发的孟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有些人,哪怕装扮的再好,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顺风顺水时,万般皆顺。可一朝逆风,诸事皆休。
而有些人本就站在底层,艰难困苦,反倒是玉汝于成。
这么多年,孟川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物,帝王将相皆有,自然信的过自己的眼睛。
那个宋慕不过是个有些心机的世家子,他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这个刚刚言语的读书人,反倒是有些意思。
楚英拱了拱手,朗声道:“学生以为宋师兄之言有些道理,只是还不够有道理。”
“哈哈,咱们岳麓书院就是要有这种敢于发声的气势嘛。”
叶士诚大笑,朝着一旁的纪归挑了挑眉。
方才还说自家是个一言堂,这不就立刻打脸了不是?
“呵呵,小心乐极生悲。”
纪归一笑置之,他和叶士诚斗了这么多年,有胜有负,先让这老小子得意会儿。
宋慕看了看楚英,目光在他那身破旧的儒衫上停顿片刻,立刻错了开去。
他拱了拱手,轻声笑道:“这位师弟不知有何高见?愚兄才疏学浅,所言难免有缺漏之处,还请师弟赐教一二。”
玉面青衣,儒衫风流。
周免在远处呸了一声,“狗日的笑面虎,而今心里肯定不知有多恨楚师弟了。”
朝清秋也是看着场上的两人,“那个书生你认识?”
“那人叫楚英,是东都本地人,家里还有个老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妹妹,前些年他还小,他父亲就死在了战场上。朝廷虽然给了些银子,可孤儿寡母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自然而然的就落魄下来了。这些年,日子过的挺苦的。”
朝清秋笑道:“不想你还是个关心学弟的好师兄。”
“这小子这些日子跟小望挺投缘,我也就顺手查了查他的背景。落魄倒是真落魄,不过学问还是有些的,不然也不能和小望聊到一起去。”
“只是有些?”
“朝大哥你这是难为我了,他们两个每次聊起来都是豪情壮志,什么经史子集的,咱也不太听的懂,反正就像很有学问的。”
朝清秋笑了笑,确实是有些为难周免了。
……
曲星池旁,楚英正了正衣衫。
“方才宋师兄所言,自然有理,山东诸国历来视我大秦为西方蛮夷,言我大秦毫无教化,茹毛饮血,独有强兵而无善政,日后必是亡国之象。依宋师兄所言,而今大秦应当改弦更张,使天下知我大秦也有善政,从而以收天下民心,宋师兄,我所言可对?”
“不错。”宋慕点头道。
楚英沉声道:“可在学生看来,此言大谬。邀买人心是真,可邀买的未必是天下人之心。”
宋慕眯了眯眼,“这位师弟,你是何意?”
“山东诸国所言,其实错也不错。秦骑无敌于天下,可天下事,从来都是盛极必衰,阴阳分两级,一强自然有一弱。秦强在外,则在内必弱。教化之事确实也是我大秦不足之处 。”
“宋师兄所言,与我大秦而今所行之策相背。大秦的流觞曲水历来被天下读书人所瞩目,今日宋师兄一言,必然他日名传天下。若是自此以后,大秦果然轻兵薄赋,施以仁政,那宋师兄自然便在天下得了一份好大的名头。若是有朝一日,我大秦因不施仁政而败,那宋师兄一句,不可谓言之不预也,想来也足以名垂青史了。”
宋慕终于死死的盯着这个一直不曾入眼的落魄师弟。
他扯出一抹笑意,“师弟真是说的好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