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钟声响起来了。
不过老先生照常拖堂。
主要是前面讲课的时候太喜欢跑题,该讲的内容却没有讲述完毕,这样一来不得不回归教材。
北大的名师很多,但,北大也是有教务处的,教务处为各个院系的专业课程制定课程大纲,确定每一门课程需要多少课时。
这样一来,往往限制了一些老师的发挥。
然而,好处就是尽量避免这些老师一个筋斗云就翻个十万八千里。
这些教学任务以及教学大纲,有好处有坏处,但总的来说,对于本科生来说利大于弊。不然,碰到金克木这样的全能选手,前一秒讲述梵语文学后一秒估计就可能去讲述天体物理学了。
然而,就是因为教学大纲的存在,才会让老先生多出来所谓的拖堂习惯。
不然,下课铃声一响,老师粉笔一放,拎着课本一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跟之前蹭课不一样,这一次苏亦并没有主动上前跟老先生攀谈,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问啥。
梵语文学,老先生讲述的内容,他前世粗略翻过,却弄得不太明白。至于梵语,以他现在的基础,去问对方,好像还不到这个段位。他现在缺少的就是资料,像一些梵汉大辞典之类的。然而,这个年代想要找这样的辞典却非常困难。
所以短时间内,还是跟着老先生的课程走就行,按部就班,不要想着一蹴而就,那么花个几年的时间去学习梵语,未来这研究一些印度典籍应该问题不大。
苏亦不去找金克木,金克木当然也不会过来找他,更不可能会像王永兴先生那样在门口等着他。
金克木是东语系的老教授而非历史系的人,他并不认识苏亦,不存在什么区别对待,特殊照顾。
然而,等课堂结束,金克木先生离开外文楼的时候,苏亦还是跟对方搭上话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张绣予。
他算占了这姑娘的光了。
张绣予早前跟随自家长辈拜访过金克木先生,现在又过来听对方的课程,下课了,在教室过道上走在对方的后面,理应过去打声招呼,表示问候。
这样一来,跟着张绣予后面的苏亦,就成功引起了老先生的注意。
然后老先生就问,“小同学,也来听我的课程?”
有种,你也来听我的演唱会的感觉。
苏亦一脸诚恳,“慕名而来,然后受益匪浅。”
老先生咦了一声,“你能听得懂我的课?”
听得懂是很宽泛的概念,老先生课程讲述什么,苏亦肯定能听得到,然而,更深次的内容,比如说对梵语文学有什么研究或者什么独到的见解,那肯定是算不上了。
苏亦实话实说,“勉强能听懂,我之前看过先生您的《梵语文学史》,也看过汤用彤教授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和《隋唐佛教史稿》,现在正在看对方的《印度哲学史略》,不过对于我来说有点难度,我不懂哲学,而且里面有很多印度地方译名,对于我来说,难度不小。所以配合着季羡林先生的《中印文化关系史论》以及《印度简史》两本书来看的。”
金克木终于笑了,“小同学,可以啊,这阅读面有些广,就你这年纪,有这样的阅读广度可以了。在东语系,就算不是凤毛麟角,也算是极少数的存在了。”
金克木下意识把苏亦当成东语系的学生,对于北大的学生来说,15岁的少年天才,并不是多么稀罕的物种,五十年代开始,十五岁就过来北大读书的少年也不在少数。远的不少,近的,比如考古专业的俞伟朝老师,他读北大的时候,也就十六七岁。
也就是77-78级刚刚恢复高考,北大大龄学生有点多,再过一两年,就该恢复正常,让整个校园充斥着一些稚嫩的面孔了。
在北大教书几十年,老相声对于像苏亦这样稚嫩的面孔,已经习以为常了。
说着,他又问,“你是咱们东语系的?还是哲学系的?”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是因为苏亦曾经提到汤用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