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道莫不是又什么把柄,落在这位殿院左都手中;也有人暗自冷笑,盘算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也有人如释重负,自觉切换城隔岸观火的看戏模式。
而期间最为难过的无疑就是,在一种青蓝袍服的属官当中,身份位阶属于吊车尾的正八品,却司掌讼狱勘鞫职分的司理参军了。他几乎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般的,步履蹒跚的走上前来,嘴唇颤颤的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却被周彦邦不由分说甩在身后。
满心悲哀与揣测不安的司理参军,又将目光求助式的看向那些同僚;然而却无人可以回应他,而相继忙不迭转身就走,跟上那位左督院的脚步而去。这就让他更加绝望了,他才不过是诸参军的末位,在自己职分内依例弄些好处,怎么就当得殿院出面?
然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心中祈祷着手下那些吏员,不要在这位左都院面前,表现得太过难看;这样他就算被当场罢职回家听罪,日后或许还有一些个寰转的机会。一直到满怀心思的他,穿堂过院重重的建筑群落后,一头撞在前人身上。
然后,司理参军才听到前头传出的一句问话:“上元节抓来的那些贼人何在?”。下一刻他就像是一下子彻底解脱了一般,全身如释重负的想要狂声大笑起来。因为,此刻正在加紧审讯的,乃是武侯署和法曹的人。却怎么也牵扯不到他头上了。
随后,在奉命而来的金吾子弟,相继披甲持械冲进了府狱里,所爆发一片鸡飞狗跳的动静中;那些正在连日加紧刑讯的公人们,也在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声嚣中,被一一拿下捆缚了起来;与昔日的阶下囚暂且归做一处。
只是其中还有人未尝死心,想要为自己的行举争辩一二;却是别号“马哥儿”的京兆府捕盗长吏马栋,日常专门节制万年县所属的部分武侯铺、不良帅和不良汉;为此,他还拿出了一份早前开具的官文来;这下,就轮到了在场司法参军脸色难看不已了。
然而,当声嘶力竭自辨的马栋,见到了被巡城御史郭崇涛亲自押过来的熟人,曾经的台牢监副李四元等人之后,脸色一下子就顿然垮了下来。而后,随着后续查抄出来的物件和公文,当即在京兆府的属官和长吏当中,又有数人被当场点名拿下了。
当天色渐渐发白之后,强忍着困倦之意和打哈欠冲动,而陪同在场的余下京兆府属官、长吏,也终于迎来了他们的主心骨;当晚犹豫再三和往复勾兑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担起干系的左少尹杨辰,出现在了京兆府门外。
与此同时,正在府狱最大一间公房里。正在闭目养神的殿院左督察周邦彦面前,珠串细垂的竹制帘幕也再度被掀开。而后,由郭崇涛带着几名亲事,小心奉上一叠按满血印的供书请示道:
“左院,各种手段都用过了;怕不是该知晓的,都已然在这儿了。是否……”
“此事关系天家体面,不得有丝毫懈怠和疏漏。”
然须发灰白的周彦邦,却是闭眼不为所动的淡声道: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继续问下去……直到有个令人满意的说辞好了。”
毕竟,当年这段公案闹得很大,除了天家的颜面受损之外,一度还被当做攻击扶政三家之一的话柄和由头;在事后搅扰起好些风波和后续。因此,哪怕这件事情被重新压下去了;但是其中戛然而止的因果由来,却成为了某些大人物心中的一根刺。
而周彦邦也是当年事态当中的一员,就连当时的京兆府尹都受到了追责,而自此改由宗室遥领。刚刚从外任期满的上等考功,遴选巡城御史的周彦邦,也因此蹉跎了好几年的光景。相比之下,区区一个长吏或是官佐的死活和冤屈,又算的了什么?
更何况,这些人在前几日里在法场,所整出来的那些烂事,当他这个都是瞎子、聋子么?本以为只是底下这些出身市井的粗鄙走卒,一时的私愤意气。但是既然牵涉到多年前的这场公案;那就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也要宁枉勿纵的紧抓不放,继续追索下去。
想到这里,他又对外吩咐道:
“拿上我的帖子,去军医署请刀针科的白主事,前来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