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如此待遇,不免令庆云咋舌。
众人拜了神柱,一路向南,出门不过二里来路,便是大片的碑林。
庆云曾随陈叔学经,眼睛扫过,便知这些碑上刻得都是四书五经,以篆,蝌蚪,隶书三体写成。
五经碑林后,又有四块大碑和两爿残石,庆云远远辨认了一下,竟然是曹氏魏王编修的《典略》,便是当时的国史了。
典略卷八十九,洋洋万言,刻在这六块碑上,可想这石碑是如何高大。
所以其后的一角碑林,起先便受了遮挡。
等到祖莹仪仗走过了六块巨碑,庆云再向道旁微睨,不由心头一阵狂跳,此处一片断碑居然都是血色的!
那血迹斑驳,赤赭相间,不知是多少人的鲜血染成。
有些地方的红色斑块还十分明艳,想来这血案并非很久远的事情。
再看到后面整齐排列的新碑,庆云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就是当年司徒崔浩所立的《国史》碑。
崔浩秉直而书,毫不避讳,对拓跋氏崛起之前的那些囧事也是言无不尽,与近史一并立碑道左,任人评说。
魏太武帝因此大发雷霆,诛崔浩九族,血洗残碑。
这幕惨剧是亘古以来三公重臣所遇的最重惩罚,崔氏一门也因此凋敝至今。
《国史》之后,碑林已到了尽头,洛阳城的龙脉,闻名天下的洛水便横亘在车队前进的方向。
只是这一段洛水,丝毫看不到河川应有的壮阔。
湘妃竹排起的浮桥,绵延半里,将河面完全掩去。
车马行其上,果真是轮辇生尘。
脚踏圆竹横索,一番此起彼伏,也勉强算是凌波微步了吧。
浮桥的对岸,黄墙朱瓦,直连天边,举目所见之处,尽是庙宇浮屠。
此时的南朝,虽也有些佛寺。
可庆云哪里见过如此规模的大庙?
眼见庙门全开,任四马拉车,左右仪仗原队形通过依然是绰绰有余。
只是祖莹为了表示对沙门的尊敬,先下了车来,跟在庆云身后。
此庙的第一进颇为奇特,供奉的竟然并非罗汉菩萨,而是一位宫装丽人。
庆云在阶下望见丽人塑像脚踏莲花,笑凌碧波的模样,想必这香火敬的是此间洛水的河神咯?
庆云的确没有猜错,只是这尊洛神的样貌,是依着刚刚过世的文明冯后生前面目所塑。
太后出自北燕王族,本就是上古河伯氏的苗裔,所以百姓不但对此毫无异义,反而更加笃信其灵。
仪仗到了这里,马匹便不能往前了。
祖莹带众人跪倒参拜过凤颜,便有人将他领将进去。
庆云却要赶着车马绕去偏院,小王爷应该已经安排有人与他接应。
庆云一边拉着马匹一边嘟囔着,“这处寺庙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排场可真不小。”
“这里便是报德寺,今上为文明太皇太后追福所建。
此间动土不过四年光景,还有许多殿宇没有完成,牌匾也还没有统一制作呢。”
庆云闻言回头看去,只见几个人跟着自己走了上来。
为首搭话的那人一张马脸,眼窝深陷,身形甚是魁梧,那一把山羊须子在阳光下看上去并不是纯黑的颜色,多半是个胡人。
那人唤手下接过了车马,拉过庆云小声问道,“小兄弟可是庆公子?”
“正是,兄台……”
来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庆云引向了寺院的另一侧,一边并肩走着,一边在他身畔低语,
“小人乙羽标,是专程来接应公子的。公子无需多言,且随我来。”
庆云随着那人在偌大的寺院中,兜来转去,也不知绕了多少步道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