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那个热情劲儿,叫他都有点儿过意不去了。
说实话,在他心中,康术德还是个相当陌生的人,宁卫民跟他的交情也不深。
可不知怎么了,现在他看着这一老一少,就是觉得亲得不行。
所以接过酒杯,他说了一句“康大爷……我……给您添麻烦了……”,就激动的一仰脖给喝了。
却没想到,不知怎么了,竟被呛着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哎哟,你这孩子,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康术德好意嗔嘚了一句,就又宽慰起来。
“什么添麻烦啊。街里街坊的说这话就远了。我跟你说,咱们爷儿俩是没见过,可我跟你的父母可是老邻居了。打他们进了京城,我们就一直住一起,就这2号院。这你知道吗?”
提及父亲,罗广亮低下了头。
虽然神色黯然,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答。
“知道。我听我爸妈提过您,他们说,您是好人,顶好的房东。过去帮过我们好多……”
这话一说,康术德也不禁被触动了某种情结,扼腕长叹一声。
“孩子,别难过了,你的事儿我其实听说了,确实不该全怪你。但事儿既然出了,你也得正视现实。”
“反正你要是想不通,你就看看我吧,从我身上你就应该知道,谁这辈子也说不准走背字儿啊。”
“但即使倒霉,也千万别趴下,是汉子就得扛着,一旦熬过去就好了。最后你会发现,人这辈子其实就是个圆圈。”
“你爸现在对你的冷,那都是怒其不争。你要知道,爱之深才责之切啊。等你把事儿干稳当了,他那气也就能过去了。
“所以你可不要记恨他啊,也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只要你自己有志气,想着今后争气,一点儿不晚。你家里人早晚会接受你的。”
这话算说到罗广亮的软处了。
他一边听着点头,忍不住崩出了泪花。
好在这时候,宁卫民端着刚热好的红烧肘子和干烧黄花鱼进来了。
瞅见这景儿就赶紧打岔。
“哎哎,这好好的,怎么话说的。大过年的可不兴这样啊。”
“老爷子,我说您别上思想课了,赶紧赶紧,满上酒,举起杯子来。”
“咱爷儿仨啊,今儿能一块堆儿过节是缘分,大家一起先喝一杯吧。”
而康术德跟宁卫民嘴上的较量是常事,这时候也想让罗广亮分散下情绪。
就故意拿了宁卫民一道话柄,假意嗔怒。
“切,你这话才叫没头没脑。什么缘分?哦,你把人家窗户砸了就叫缘分?你得说出点道道儿来才行。”
别说,宁卫民可是有急智,这个题目一点难不住他。
就见他撇着嘴,一挑大拇指,还真是有的说。
“老爷子,别的不说,就咱仨这姓氏,那就是缘分啊。”
“您看哪,您先来这屋住的,您姓康。我随后来的,我姓宁。广亮那不用说了,他姓罗啊。”
“恰逢今天除夕夜,这要合起来多吉利啊,多应景儿啊!我可得喊上一句,康宁啰!”
“您说,咱们要住一起,是不是只有福没有祸!得干什么什么顺,做什么什么成!”
“哪怕咱不想挣钱,那钢镚儿是不是都得自己往咱的兜里蹦啊!”
此言一出,别说老爷子摇着头,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就连满心凄切的罗广亮都被他这天马行空的联想给逗乐了。
不用说,像这样的欢乐,这样的乐趣,那才算有了点过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