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偷啊!你的意思,难道我们要纵容犯罪?”
熊健民忍不住再次出言反驳,“你知不知道盗窃罪,二百块就可以立案宣判了?即便是按贪污公款算,他们做出来的事儿,也早超过立案和判刑的标准好几倍了?”
宁卫民并不想让今天的谈话变成意气之争。
他情知熊健民的发言已经被自己堵了几回了,有心捧捧他缓和一下。
“熊经理, 我理解您的嫉恶如仇。我也非常清楚,对您这样负责财务工作的人来说,哪怕是一分一厘的财务错漏都是不允许的,就别说有人敢装进自己的腰包了。这是您的职业操守,值得钦佩……”
果不其然,熊经理的面色, 因为这几句好看了许多。
宁卫民也就开始了转折。
“……可问题是咱们的职工哪儿能跟您相提并论啊?说到职业素养,他们跟您的下属都没法比。因为他们都是缺乏相关培训的年轻人啊。”
“实际上这二十五个人里, 许多人干上这一行才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没有任何相关工作经验,完全是仓促上马。他们受到的职业培训,只是有关礼仪礼表,服务周到。事关财务工作的忌讳和纪律性,恐怕真没怎么了解过。”
“再加上他们过去的生活也很苦,就没见过多少钱。您想想看,这不就相当于把孙猴儿关在蟠桃园吗?他们骤然来到了这样的环境下,咱们一直实行的制度上又有重大缺陷。那得经受多么大的诱惑?一般人能扛住吗?换成我,或许也会心动。”
这番话好像确实有点效果。
熊经理虽然没有认可的表示,可也没有再反对。
他拿起面前的咖啡,沉吟着喝了一口,就此闭口不言了。
然而按下葫芦浮起瓢,邹国栋却又接过了质询的接力棒。
“可这不是犯罪的理由!谁都应该清楚,偷窃是什么性质的问题!需要承担什么后果!我倒要问一句了,如果连这样的犯罪行为都可以被原谅,那还要公安机关和法律干什么?”
宁卫民看着一副吊炸天模样的邹国栋。
心说你这家伙简直道明寺附体啊。
把那小子的口头禅——“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学了十足十。
难不成你丫的也是穿越众,居然还看过《流星花园》?
可你这方面的觉悟既然这么高,那不该行商啊,应该干公检法啊。
“邹经理啊,你这话,道理上是没错。可问题是,法律也一直是不断在修正中的。公安机关办案更不是只讲法律不讲人情,也有法内容情的时候,为什么?因为只靠冷冰冰的法律条文,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具体到我们公司的这事儿上来,虽然牵扯金额较大,但从危害性角度来说,我认为和其他的盗窃行为还是有区别的。这毕竟只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儿,何况也没有影响正常经营。又追回了不少损失。应该不算很严重。”
“但当前的社会形势又是比较特殊的。从去年九月开始到今年目前为止,法律的力度大家有目共睹。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通过法律途径处理这件事,我们的职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可想而知。”
“不瞒各位,我其实很了解类似情况的人会有什么境遇。我认识一个很好的人,就因为打架进了茶淀儿。结果被社会排斥,被家庭排斥,他从茶淀儿回来,正值寒冬腊月,没有亲人的关怀,只能蜷缩在家里的小厨房睡觉。这都不是有没有工作的问题,被处处另眼相看的问题里,而是面临着能不能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问题。”
“要知道,我说的这个人,并不是罪犯啊。他只是受了三年行政处罚,而不是刑事处罚。而且他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按理说,既然已经赎完罪孽,就不该遭遇更多的磨难了。可现实恰恰相反,出来后的滋味还不如在茶淀儿呢。等于社会性的死亡。这合理吗?这符合法律的公平性、公理性吗?”
“所以我想请大家想一想。我们的职工如果只是一时不慎走错了路,应不应该给他们第二次机会?请各位注意,我们即将做出的决定,不但关系到职工个人的前途和未来啊,也关系到他们家庭的未来。如果我们的一个决定,就能毁掉近乎于百人的幸福,几十个人的一生,我们真的需要慎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