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见得它如此,笑了笑,又询问了一遍。
菩提树幼苗才支吾着将话说了。
“你如今......能承受得住此世的真实了么?”
净涪一听,便知道菩提树幼苗担心的是什么。
此世的真实是什么?自然是红尘纷扰,人世苦海。
身入红尘时候,倘若心也入了红尘,便是被红尘中那如香甜蜜汁一般的温情缠绕,最后也陷入了红尘之中,忘了红尘之毒,每常腐蚀道心。
可在红尘中行走,也不能不借那丝缕短暂的温情慰籍人心,否则漫漫人世,又怎么能坚持着走过来?
菩提树幼苗担心着净涪,净涪心里很明白。
实在是因为净涪在这沉桑界中一路行走,真正深入红尘,细细体会此间百姓人心疾苦,可在同时,他又存留了清醒,清醒地看着这方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的芸芸众生,在一遍遍地重复沦陷在这贪嗔痴妄中,在自己为贪嗔痴妄痛苦的同时,也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让他人承担自己的罪孽,陪着他自己一起痛,于是因果又更纠缠,寻不到始终,也找不到断绝的时候。
沉浸在百情中的人,会为百情喜而喜,为百情痛而痛,这是沦陷时候的苦楚;可从百情中挣脱出来的人,面对的却又是冰冷的现实,那却是清醒的绝望。故而,人世苦楚,而苦海无边。
这才是真实。
遍及诸天寰宇,吞没诸天生灵的真实。
偏偏,这不是简单地握有力量,就能超脱出去的苦海。力量是能保证一个生灵不受外间力量的伤害,可真正能让他超脱的,还是一个生灵自身的心与魂。
现在的净涪,还远未能看见超脱的希望,但他已经从自身的悲喜哀乐中脱出,睁眼看见诸天寰宇,看见这诸天寰宇中的无尽生灵,感受着他们的痛与乐,品味着他们的善与恶。
入眼所见,红尘亦是地狱的绝望;以及这纷扰红尘之中,与那微妙人心里,从没有真正一处干净地界的绝望。
便是立在诸天寰宇顶峰的圣人,他们能够自由出入红尘,历万劫而不朽,那又如何呢?
他们超脱于世,立于诸天寰宇之巅,劫难不侵其身,诸念不扰其神,但那般超脱,也仅仅只在他们自身,何时又真的能够帮助他人超脱了呢?
便是他们给自己的弟子、友人指明了道路的方向,提点了诸般关要,又何时能够帮助他人真正超脱了呢?
西天有净土佛国,内中诸般妙有,万千劫无,仿佛无忧无虑,不染俗尘,可那净土佛国里生活的万千生灵,便真的无忧无劫了么?
人心总是不足。
填饱肚腹、满足六欲之后,又总会有更大的贪罔生出,纷扰人心,如何就能算是无忧无劫了?
西天没有净土,真正的净土与灵山,不在西天。
净涪本想笑,但僵硬的面目却自顾自地僵滞着。于是净涪也便沉默了下来。
沉默的,不单单只有净涪佛身,还有如今身在识海世界里、清醒的心魔身。
心魔身这会儿也是少见的没有了表情,那僵硬的面目,与净涪佛身并没有什么不同。
菩提树幼苗守在净涪侧旁,顶上垂落青色的菩提灵光。
那菩提灵光在净涪周身涤荡,安抚着净涪周身的虚空,希冀能借此安定净涪的内心。
净涪在树荫下静默了许久,直到得天上那日落向西天,已然偏黄的阳光直直在他面上铺展,他才拉扯着面容,露出一个尚且僵硬的笑容,“难道我就能这般沉沦下去?”
菩提树幼苗没有说话,但它顶上的树冠又晃了晃,晃出一片哗啦的婆娑声音来。
红尘苦海如何,人心微妙又如何?净涪在最早的时候,都一一亲见过,深入体会过。
当其时,他以为力量能保得他生存,智慧能护得他安宁,所以他追求着力量,打磨着智慧,一路披荆斩棘走了出来。
现如今,不过是知道自己的智慧、力量不足以保证生存,心与魂又未曾真正强大到足以支撑他超脱而已,这又有什么?这就是事实,他不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