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鬓发斑白,驼背瘸腿,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再没有了从前的半点影子。
柳永青一路走来,眼观鼻、鼻观心,始终不敢抬头去瞧一眼许臻。
郑国宏瞧见了眼前的场景,只觉心里“咯噔”一声。
洗得掉色的粗布衣服、不敢抬起的头……
这一幕,跟之前那场戏中的许臻何其相似?
这个镜头处理得好啊!
老柳的戏,果然是从来没有令人失望过!
这时,柳永青已经坐到了许臻的对面,扣扣索索地打开了那个油纸包,向许臻推了过去,然后又打开竹筒,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个动作的顺序,也与之前的那场戏一样。
然而不同的是,此时,许臻饰演的宫庶再没有了从前诚惶诚恐的神情。
“有酒,有肉,不错啊……”
他这时候忽然开了口。
许臻的身体没有做任何动作,眼神也依旧保持着死物的状态。
他只是垂着眸子,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纸包和竹筒,舔了一下嘴唇,声音低哑地道:“我好长时间没吃肉了。”
柳永青正在倒酒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轻声道:“你以后想吃什么,就跟他们说,我去给你买。”
听到这句话,许臻原本死水般的双眼轻轻闪动了一下。
“我总吃你的饭。”
他说着抬起头来,第一次看向了狱中的柳永青,喃喃地道:“我记得,那是46年的4月12号,我杀完高占龙之后,你请我在玫瑰饭店吃了法式鹅肝和波特酒。”
说着,许臻的嘴角微微上扬,道:“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而柳永青听到这番话,身子一颤,却依旧没有抬头去看他。
他只是垂着头,将盛着酒的碗摆到了许臻跟前,道:“哥现在没那个条件了,将就一下吧。”
许臻莞尔一笑,伸出带着镣铐的手来,拿起了那只酒碗,轻声道:“我没想到你会来见我。”
说罢,他仰头喝了一口酒。
然而下一刻,他却忽然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啪”地一声,将酒碗结结实实摔在了柳永青的头上。
“你竟然还有脸来见我!”
这一声嘶吼,在幽深空旷的牢房中形成了阵阵回音。
在他的对面,酒碗被摔成了无数块碎屑,伴着未喝完的酒液淋了柳永青满头满脸。
方才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许臻在这一刻忽然爆发了。
他站在柳永青的面前,通红的眼眶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缩头乌龟,身体因过度的激动而打着摆子。
“六哥,军统六哥……”许臻的怒火中带着癫狂,声音嘶哑地叫道,“竟然会背叛党国!”
他因过度的激愤而喘不上气来,惨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病态的殷红。
“枉郑老板临死之前,还推荐你出山主持大局;枉总统这么多年过去,还能想起你!”
“你,你……”
许臻咬着牙,勉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吼道:“你让吾辈军统同仁……颜!面!扫!地!”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对面的柳永青始终一言不发。
酒液顺着他的头发“滴答、滴答”地滴落下来,让他看上去无比狼狈。
柳永青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低声道:“我没有背叛。”
“我从来……都不属于你们。”
说着,他摘下了老花镜,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抬头望向了对面的许臻,缓缓地道:“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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