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炎卿却拒绝了。
只是他的方式很让其几个儿子大跌眼镜,是一种不堪重负的释然:“少帅的厚爱,梁某何德何能承受得起?举办实业,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梁某自然举双手拥护,为认购东北新债券摇旗呐喊之事,老朽愿一肩承担!至于犬子,本非官场之人,贸然进入,难免有眼高手低之事,还是做回本行为好。”
这是完全倒向了奉系的节奏!梁家几子忽然之间对乃父如此“深明大义”而纳罕不已,张汉卿却听出了其弦外之音。政|府官职不想做,那是对天津投融资委员会和东北银行天津分行之一感兴趣了。转念一想,他就体会到了老梁的心意。
自己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如果他还是拒绝,那是往死里得罪奉系了。有天津港、中兴航运两大巨头的力量在,未来一定会对梁炎卿赖以发家的各洋行的生意造成极大冲击。怡和洋行等再牛叉,也只是一个私人资本,无论如何在体量上不是奉系的对手。
以奉系的雄心勃勃,这种巨量的资本加上占主导地位的政治优势,将在天津产生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梁家的取舍如何,直接关系到家族的前途。
所以老梁先生决定最小限度地参与、也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不伤及梁家的利益,其结果就是----屈从。
为奉系在发行债券上背书,看起来在经济上融入了奉系,但是在政治上,绝不因此让外界产生任何权钱交易的信号,这样一旦奉系在政治上失利,梁家也有从容退身的机会,在商言商嘛,“我们与政治无涉”。
而张汉卿的后两个选项,对他这位商人来说都是上上之选。派人担任天津投融资委员会主任,可以从容看透奉系在天津的布局,可以说是知晓内情的绝佳职务。
东北银行天津分行的职务,也可以随时了解奉系的金融走势,让梁家的背书行为最大程度的安全。资本达到上亿元之后,撤资逃资不是一句话的事,总有预兆和苗头,相信以梁家人的精明,这个动作肯定瞒不住他。
那是进有好处败有退路的安排啊,老梁先生应该叫老奸巨滑才对…不过张汉卿不怕被算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挖掘有本领的人本身就是一次给对方一个更广阔舞台的过程。
而且他相信只要梁家深入到奉系经济班底之后,会对他们的选择感到庆幸的。有这些人加盟,带来的回报也将是惊人的,这真正地叫人才资源。
所以他乐呵呵地问:“感谢老先生深明大义,不知老先生属意哪位世兄接手北方贸易总公司、哪位世兄在天津上任呢?”
原本一脸戒备的梁炎卿,也难得地开怀大笑说:“少帅的一番美意,老朽怎能不领情呢?犬子赉奎,长期跟着老朽在洋行做买办,对于海外贸易相当熟悉,若是他接手北方贸易总公司,我再派祝龄辅助,当可扛得住”。顿了一顿,他有些犹豫地说:“不过少帅是否介意我加派人手?”
祝龄就是陈祝龄,是梁炎卿长期以来的重要助手和亲信。可如果梁赉奎为董事长、陈祝龄为总经理,少帅就不担心他对于这个资产上亿的公司大权旁落?
张汉卿真的不担心。东北几家银行所控股的大企业大集团,都严格按照现代企业运营制度来设计,都有独立的财务官并由银行委托的会计师公会派人给予年度和季度审计。一句话,他既给了经营者极大的决定权,也给出了相当的束缚----如果负责人有逾矩行为的话。
他笑笑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没有几个得力的人坐镇,新公司怎么顺利开起来?若是有用的人才,梁兄尽管举荐,公司决策者有极大的用人权,就是出资方也一般不过问的。再说,梁老先生和几位世兄的人品,学良都是放心的,不然也不敢把这么大的家当交出来啊!”
确定了没有经营上的掣肘后,梁炎卿彻底放心了,但是也开始由衷地佩服起以少帅为代表的奉系来:有大魄力、能做大事。弹笑之间,上亿的投资便敲定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除了庞大的金额,背后还有基于政|府层面的产业支撑。东北和关内对外贸易的权柄,足以捍动任何一家贸易公司,无论它是国有还是外资独建。
人家青眼相向,岂有不投桃报李之理?所以,他主动提出,由自己担任天津投融资委员会主任一职。既然梁家开始与奉系拉上关系,无论结局如何,他这个怡和洋行的买办职务,是不能再兼任的了。再说,他的年龄已大,该放手让后辈出一头地了。三子文奎,就很得怡和洋行的青睐。